地宫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跟外面废墟的荒凉不一样，这儿有种被时间封起来的特别味道。
青铜台阶又冷又硬，叶恺往里面走，两边石壁上的壁画越来越清楚。
那画风他很熟，画的是上一个纪元修仙最厉害的时候的各种场景，从普通人开始练气，到天尊讲道，好多仙人来朝拜……
每一幅都跟活的一样，好像下一秒就会从墙上跳下来。
这确实不是他画的，但到处都有他的影子。
台阶走到头，是一座大得没法想象的圆形穹顶大殿。
穹顶不是石头做的，而是用无数发光的晶石拼出来的“星空”，模仿的是上古道源神宫外的满天星河，只是现在，这片“星空”的光也暗得快看不见了。
大殿正中间，立着一个巨大的白玉石台，石台后面，是一排排高到顶的玉架子。
这些玉架，本来应该放着好多玉简、卷轴、典籍。
可现在，全空了。
所有的玉架都空荡荡的，只剩下厚厚的、像是积了几千年的灰尘。
整个大殿，就像被巨人抢过的图书馆，只留下一地乱七八糟的东西和满屋子的空荡。
空气里，除了灰尘味，还混着点法器硬破开禁制后留下的灵力味儿，不过已经快散完了。
叶恺的目光扫过那些东倒西歪的玉架，还有地上几块被踩碎、没了灵性的玉简碎片。
他心里本来有点“有人在我睡着后帮我记历史”的波动，这会儿一下子变成了有点哭笑不得的荒唐感。
他慢慢走到中间的白玉石台前。
这儿是唯一还算完整的地方，石台上静静放着一枚青色的玉简，像是某种总纲或者序言，也是整个大殿里唯一剩下的“东西”。
叶恺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
神念刚探进去，一段封了很久的意念，带着说不尽的悲伤和决心，涌进了他的脑子里。
“师尊在上，弟子玄尘给您磕头。”
一个熟悉又遥远的声音响起来，让叶恺那颗万年没动静的心湖，第一次真的泛起了涟漪。
玄尘。
是他的大徒弟，也是所有徒弟里天赋最高、性子最像他的一个。
叶恺还记得，当年他决定睡过去，用自己当道藏的火种，度过纪元末的大劫时，这个平时不爱说话的徒弟，是唯一一个在他面前哭得像个孩子的。
“……修仙界塌了，天道碎了，这已经改不了了。弟子没本事，拦不住天塌下来，只能看着老家变成废墟，同道变成骨头……旧纪元的一切，都要被忘了。弟子不甘心，不甘心师尊传下来的大道，不甘心我们那个厉害的时代，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在时间里没了。”
“所以，弟子在师尊睡觉的地方，建了这座‘纪元之墓’，用尽一辈子的力气，找、整理旧修仙文明的所有零碎篇章，从历史、功法，到炼丹、炼器、阵法符咒……只要能找到的，全藏在这儿。还立下规矩，让后辈徒弟一代代守着、记着新纪元发生的所有事，就为了等……等师尊可能回来的那天，让您知道，您睡着之后，这个世界都发生了啥。”
意念到这儿，带着一股悲壮的劲儿。
叶恺能想到，在那个天崩地裂的时代，玄尘是抱着多大的绝望建这座地宫的。
可意念没停，突然一转，带上了深深的累和没办法。
“可是，天道有毛病，灵气又脏又少，练不成大道。传了七十八代，到弟子明渊这儿，已经到顶了。新法子不行，老道法找不着，弟子寿命快到了，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传人。今天，明渊要死了，纪元之墓，从现在起封起来。”
“写这些的时候，离修仙界塌了，已经过了三万六千年。到现在，又过了二百零三年。”
最后的意念没了，玉简“咔嚓”一声，碎成了一堆粉，从叶恺的指尖掉了下去。
二百年前，传承断了。
这二百年里，小偷强盗到处都是。
叶恺静静地站着，看了看这空荡荡的“纪元之墓”。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最近一次有人“来”，就在几个月前。
那些闯进来的，大概就是现在这个时代说的“厉害人物”吧。
他们就像一群饿老鼠，闯进了本该装满粮食的粮仓，贪心的啃着、搬着，把玄尘和他的后辈们辛辛苦苦守了三万多年的心血，抢了个精光。
他们以为自己偷到的是最厉害的秘典，是天大的机缘。
可他们哪知道，这些所谓的“机缘”，在叶恺眼里，不过是些剩饭剩菜。
他们更不会知道，世界上最全、最大的“道藏”，正站在这儿，可惜地看着他们留下的脚印。
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涌上来。
不是生气，而是更深的难过，还有点……好笑。
就像一个有亿万家产的富翁，回到老房子，却看见一群乞丐为了抢他儿孙留下的一个铜板打得头破血流，还把房子拆了。
“呵……”叶恺自嘲地轻轻笑了一声，笑声在空荡荡的大殿里荡开，显得特别冷清，“玄尘啊玄尘，你要是在地下有知，看到自己辛辛苦苦守的东西，最后是这德行，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他为自己那个傻徒弟觉得不值。
也为这个又穷又可怜的新时代，觉得可怜。
他转身，准备离开这个让人叹气的地方。
他已经得到了想知道的答案——他睡着后，修仙界不是一下子就没了，而是挣扎了几百年才彻底垮掉。
这座地宫，除了让他有点怀念，再没别的用了。
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目光不经意扫过穹殿的环形墙壁。
之前他只当那些是普通的装饰壁画，这会儿静下心来一看，眼珠子猛地一缩。
那不是什么万仙来朝图。
墙壁上，一共画着十二幅单独的女子画像。
每个女子都特别好看，姿势各不相同，有的靠着栏杆看月亮，清冷得像仙人；有的拿着花微微笑，千娇百媚；有的按着剑站着，英气十足；有的闭着眼想事情，圣洁得像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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