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塘工业区，夜色沉重得如同凝固的墨汁。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尘埃混合的潮湿气味，废弃的厂房像一头头沉默的钢铁巨兽，蹲伏在黑暗里，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投下无力的光斑。
一栋毫不起眼的厂房内，灯光透过蒙尘的窗户，显得格外惨白。
几名皮肤黝黑的男人围坐在一起。
他们的眼神如同丛林中的野狼，凶悍而警惕。
冰冷的AK47突击步枪与黑星手枪就放在他们手边，枪身的金属在灯光下反射出致命的寒光。
他们正在用油布细致地擦拭着武器，动作娴熟而机械，每一次摩擦都带着死亡的节奏。
厂房之外，黄志诚正带着王伟和其他两名警员，像几个笨拙的小偷，借着建筑物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向前摸索。
他的心脏因为兴奋与紧张而剧烈跳动。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亲手将这伙军火悍匪一网打尽的画面。
他将成为整个警队的英雄。
他将洗刷掉身上所有的污点。
赵山河那个混蛋，将在他耀眼的光环下，变得黯淡无光。
这种对功劳的病态渴望，让他彻底忽略了最基本的战术常识。
所谓的包围，不过是四个人从不同方向靠近厂房，漏洞百出。
他自以为是的潜行，在一个经历过真正战火洗礼的哨兵耳中，却清晰得如同雷鸣。
厂房二楼的窗口，一名越南悍匪的耳朵微微一动。
他停下了擦枪的动作。
空气中传来了一丝不属于这里的杂音。
那是鞋底踩在碎石上发出的，极其轻微的声响。
他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缓缓将视线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黑暗中，一个笨拙的人影一闪而过。
“有条子！”
他的吼声低沉而急促，充满了警告。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一时间，他没有丝毫犹豫，抓起手边的AK47，对着那片黑暗就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哒！”
狂暴的火龙瞬间撕裂了夜的宁静。
橙黄色的弹道划破黑暗，子弹以无可阻挡之势，狠狠地撞在黄志诚等人藏身的混凝土柱子上。
水泥碎块与石屑四处飞溅，噼里啪啦地打在他们身上。
子弹擦过水泥时发出的尖啸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黄志诚整个人都懵了。
他脑中所有关于功劳与荣耀的幻想，在这一瞬间被狂暴的枪声彻底击碎。
剩下的，只有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感觉自己的双腿瞬间灌满了铅，动弹不得。
“暴露了！快撤！快撤！”
他发出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利扭曲，完全不像一个总督察，更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
他的突袭行动，在打响第一枪之前，就以最可笑、最惨烈的方式，彻底宣告失败。
“走！”
厂房内，为首的悍匪“阮雄”没有丝毫恋战的想法。
他一把将桌上的现金扫进背包，抓起武器，对着同伙下达了简洁的命令。
他们的反应速度快得惊人，没有一丝慌乱，仿佛早已演练过无数次。
惊动了警察，此地便成了死地。
唯一的生路就是立刻突围。
他们抓起各自的武器和背包，从后门冲了出去，迅速分头逃窜，最大程度地分散了警方的追捕力量。
其中，阮雄和他最得力的副手，慌不择路之下，径直冲向了厂房后方的一堵围墙。
那堵墙并不算高。
两人没有片刻迟疑，凭借着强悍的身体素质，一个助跑，双手在墙头一撑，矫健地翻了过去。
墙的另一边。
灯火通明。
赫然是港岛著名的圣马丁中学。
此刻，教学楼的许多教室里还亮着灯，正是学校晚自习的时间。
朗朗的读书声，与一墙之隔的枪声，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
西九龙总区指挥部。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刺耳的电话铃声和对讲机里嘈杂的汇报声交织在一起。
黄炳耀双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面前巨大的电子地图。
一个通讯警员快步跑到他身边，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报告长官！观塘发生枪战，是……是黄志诚总督察带队执行的未报备行动。”
“行动失败，嫌犯火力凶猛，已经打草惊蛇！”
“最新消息，有两名持有AK47的悍匪，翻墙闯入了……闯入了旁边的圣马丁中学！”
轰！
最后一句汇报，如同九天惊雷，在黄炳耀的脑中轰然炸响。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血气直冲头顶。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对讲机，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对讲机瞬间四分五裂，零件飞溅。
“黄志诚！”
“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他的咆哮声，盖过了指挥部里所有的嘈杂，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滔天的怒火与深深的绝望。
他千叮万嘱，将自己身家性命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赵山河身上，就是为了秘密解决这件事。
可黄志诚这个被功利心冲昏头脑的蠢货，竟然用如此愚蠢、鲁莽、堪称自杀式的方式，将这颗炸弹提前引爆了。
这已经不是捅出篓子那么简单了。
这是在制造一场天大的灾难！
军火悍匪闯入中学，里面有成百上千名手无寸铁的学生。
一旦发生人质劫持事件。
一旦有任何一个学生出现伤亡。
他这个西九龙总警司，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他的职业生涯，将在今夜，以最耻辱的方式，画上句号。
“立刻封锁圣马丁中学所有出入口！所有！一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
黄炳耀对着指挥台怒吼，声音已经嘶哑。
“飞虎队！飞虎队什么时候能到？”
“报告长官，飞虎队从驻地出动，最快……最快也要十五分钟才能抵达现场！”
“十五分钟？”
黄炳耀双眼赤红，这个数字让他彻底陷入了绝望。
十五分钟，对于手持重火力的悍匪和一群惊慌失措的学生来说，足以让地狱降临人间无数次了。
来不及了！
一切常规程序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抓起另一部加密电话，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直接拨通了赵山河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通。
“山河！”
黄炳耀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平日里上司的威严，只剩下最原始的焦急与恳求。
“紧急情况！观塘圣马丁中学，有两名持有重火力的军火悍匪闯入！”
“我现在以西九龙总警司的身份命令你和周星星，立刻！马上！前往学校！”
“不惜一切代价，必须保护所有学生的安全！”
挂断电话，黄炳耀颓然地靠在椅背上，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
而另一边。
正在夜间公路上巡逻的福特车内。
赵山河将手机扔在副驾驶座上，眼神在一秒钟之内，从平静化为了极致的冰冷。
那是一种捕食者锁定猎物时的眼神。
他没有多问一句废话。
他甚至没有向周星星解释情况。
他猛地一脚将油门踩到底。
“轰——！”
那辆经过特殊改装的福特警车，引擎瞬间爆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强大的推背感将周星星死死地按在座椅上。
轮胎在地面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留下一道焦黑的印记。
整辆车如同一支离弦的黑色利箭，朝着圣马丁中学的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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