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浸得木窗棂泛着青灰,我盯着祭坛上旋转的舍利,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
那道极轻的“施主”像一根细针,顺着耳骨扎进脑子——明明没有风,供桌前的檀香却突然打了个旋儿,灰烬簌簌落在舍利表面,又被金粉轻轻托起来,飘成细碎的星子。
“你已启封第一道轮回之门……”
这次的声音更清晰了些,带着古寺晨钟般的震颤。
我下意识往前迈了半步,木屐在青石板上磕出轻响,惊得供桌下的老黄狗抬起头,喉咙里滚出低低的呜咽。
舍利的旋转突然加快,金粉门影“唰”地凝实三寸,我看见门后浮着模糊的影子,像穿宽袖长袍的人,又像被雾裹着的山峦。
“等等!”我伸手想去碰那门,指尖刚要触到金粉,舍利突然迸出刺目金光!
“嗡——”
额头的领主印记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系统提示音炸响在识海:“检测到华夏文明核心遗物共鸣,触发隐藏任务【轮回觉醒·第一重】:收集‘五感’遗物(视、听、嗅、味、触),唤醒沉睡圣贤。任务奖励:合成次数×5,圣人级武将碎片×1,轮回之门开启进度 20%。”
我踉跄着扶住供桌,掌心按到舍利的瞬间,一段记忆突然涌进来——敦煌莫高窟的壁画在眼前流转,乐尊和尚持锡杖凿下第一块岩面时,天空有万道金光;玄奘法师取经归来,长安城十万百姓捧着鲜花,香灰飘起来能染白半条朱雀大街;还有……还有苏轼在赤壁矶头煮鱼,鱼香混着江风钻进他的《赤壁赋》里,墨迹都沾了腥甜。
“原来‘五感’是这个意思。”我攥紧舍利,指节发白。
视觉是壁画,听觉是经诵,嗅觉是香火,味觉是人间烟火,触觉是刻进砖缝里的温度——系统要的不是什么奇珍异宝,是华夏文明活的印记。
“昭哥!你额头在发光!”
苏慕雪的声音从门外撞进来。
我抬头看见她端着青瓷碗,碗里的桂花酒酿晃出涟漪,倒映着我额间跳动的金光。
她跑过来时发梢沾着夜露,发间的木簪歪了,露出耳后淡粉的薄皮:“我给你煮了酒酿圆子,刚才在厨房就看见你这儿亮得跟点了灯笼似的……”
“慕雪,帮我拿《金刚经》抄本。”我抓住她的手腕,指腹碰到她手背上沾的桂花蜜,黏糊糊的,“还有张木匠新做的优质桑皮纸。”
“现在?”她眼睛亮起来,“是不是要做什么好玩的东西?我今早筛了桂花蜜调胶,黏得能把符纸贴在墙上三个月不掉!”
“做禅意画卷。”我调出系统面板,指尖在“合成”按钮上顿了顿,“优质纸张 《金刚经》真义——系统说华夏相关合成成功率加五成,或许能成。”
李三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她怀里抱着天机鉴,发间的符篆微微发亮:“我算过,今夜月在虚宿,木属性旺,适合制符。”她走过来时带起一阵风,吹得供桌上的《金刚经》书页哗啦翻卷,“需要我用《黄庭经》里的祝由术加持吗?”
“先试基础合成。”我深吸口气,把桑皮纸和抄本并排放在舍利前。
金粉还在飘,有几缕缠上纸页,像给经文描了金线。
系统提示音响起时,我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合成成功!获得‘禅意画卷(神级)’:可绘制简易静心符,持卷者每日可稳定百人性情,持续三日。”
“哇!”苏慕雪凑过来看,鼻尖几乎要碰到画卷,“这纸怎么温温的?还有股子……像老书斋里的墨香?”她突然笑出声,“昭哥你看,这‘一切有为法’的‘有’字,墨晕开的样子跟张师傅刻瓦当的花纹似的!”
“好东西。”李三娘指尖拂过画卷边缘,符篆突然亮了一瞬,“能镇住新兵训练时的焦躁,也能让学堂里的孩子坐得住。”她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我去把前院的唐风屋梁搬来——你说要合成镇魂飞檐,对吧?”
我盯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什么:“三娘,你刚才进来时……有没有觉得院子里多了个人?”
“嗯?”她脚步顿住,天机鉴在怀里发出轻响,“我布的青蚨符阵刚才跳了三跳。”她指尖掐了个诀,眼尾的朱砂痣跟着动了动,“东南方,穿灰布衫,怀里藏着铁锥——像是来偷东西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
赵无极的密探?
上次他派来烧粮仓的人,也是穿这种洗得发白的灰布衫。
“小林子!”我拔高声音喊。
亲卫队长从院角的阴影里闪出来,腰间的横刀映着月光,“带两个人去东南方,别打草惊蛇。”
“是!”他应得干脆,跑出去时带翻了个陶瓮,“哐当”一声惊得老黄狗窜进了柴房。
“昭哥,怎么了?”苏慕雪攥着我的袖子,酒酿碗里的圆子都凉了,“是坏人吗?”
“可能。”我摸了摸她的发顶,她的头发软得像新晒的棉花,“你先回厨房,把蜜胶收好了——明早要做符纸呢。”
她抿着嘴点头,转身时又回头:“那……那等抓了坏人,我给你做酒酿圆子加双份桂花?”
“好。”我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廊角,转头看向李三娘。
她正蹲在符阵前,指尖蘸着朱砂在青蚨符上点了两点:“那密探往祠堂去了。”她抬头时眼睛发亮,“他不知道祠堂的砖里埋着我刻的镇邪符——等他碰着供桌,符阵就锁死他脚腕。”
我长出一口气,视线落回祭坛上的舍利。
金粉门影又淡了些,但刚才那阵金光里,我分明看见门后有个人影动了动,广袖上绣着云纹,像是……像是孔子讲学图里的衣纹。
“昭哥!”
苏慕雪的声音从厨房方向飘过来,带着点雀跃:“我突然想到,等中秋灯会挂完符纸,咱们可以在祠堂开文化讲堂!让鸠摩罗什大师讲经,张师傅教孩子们做瓦当,我教大家用桂花蜜调胶……这样是不是能让更多人记住这些老手艺?”
我望着她站在月光里的侧影,发间的木簪闪着温润的光。
风掀起她的裙角,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桂花香——那是嗅觉的遗物,是人间烟火的味道。
“好。”我笑了,“等抓了坏人,咱们就商量这事。”
祭坛上的舍利还在转,金粉飘起来,在我和苏慕雪之间织出细细的金线。
远处传来小林子压低的呼喝,混着瓷器碎裂的脆响——密探被抓住了。
但更重要的是,我摸到了轮回之门的门缝。
下一次推开它时,会是谁从门后走出来?
是持《春秋》的孔子,还是挥毫的王羲之?
不管是谁,我都要让他们看见——华夏的文脉,从来没断过。
我蹲在祠堂台阶上剥桂花时,苏慕雪的脑袋突然从厨房窗户探出来,鼻尖沾着点面粉,活像只偷了蜜的小狸猫:“昭哥!你快来看这个!”
我拍掉裤腿的桂叶走过去,就见她正对着案板上的月饼坯子比划。
竹蒸笼里飘着清苦的莲香,混着松子的焦香钻进鼻腔——这是她新琢磨的素斋月饼,用破壁机磨了十遍的红豆沙做馅,掺了我从药田采的茯苓粉。
“刚才试烤了三个,张阿婆说比她闺女嫁人的喜饼还软和。”她用木勺舀起半勺桂花蜜,沿着月饼边画了朵小莲花,“讲堂伴手礼就用这个,咬一口就能想起老家的中秋。”
廊下传来李三娘的笑声,她抱着一摞泛黄的符纸走过来,发间的雷纹符篆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小慕雪这是要把甜香当引子,勾着人听我讲符箓?”她抽了张符纸在月饼上一贴,朱笔写的“安”字竟慢慢渗进饼皮,“这样烤出来,饼里能存半日静心咒——听课时要是有人犯困,咬一口就清醒。”
“那我呢?”林婉儿抱着块刻着云纹的瓦当挤进来,发绳上沾着木屑,“张师傅说讲堂要演示古法砌墙,我在砖模里刻了《营造法式》的纹样,孩子们摸砖的时候,指尖能蹭到‘侧脚’‘生起’的讲究。”她举起瓦当,阳光透过镂空的莲花纹,在地上投出碎金般的光斑,“刚才张木匠还说,等讲堂开了,要教他们用糯米浆砌墙——比水泥还结实的手艺,可不能断在咱们手里。”
我望着他们发亮的眼睛,喉咙突然发紧。
前日在祭坛前看见的敦煌壁画、长安香灰,此刻都化成了眼前这些热乎的、带着人间气的东西——不是供在博物馆里的死物,是能摸能闻能吃进肚子里的活文化。
“明日就把告示贴到城门。”我搓了搓手,掌心还留着刚才剥桂花的甜腻,“讲符箓的时辰定在卯时,那时候阳气初升最适合;建筑课放在巳时,日头不毒,正好搬砖;素斋制作……”我看向苏慕雪,她正用毛刷给月饼刷蛋液,毛刷在她手里转得像支笔,“就定在未时,孩子们下学了,正好带回去当点心。”
“得嘞!”苏慕雪应得脆亮,手腕一翻,刷好的月饼整整齐齐码进木托,“我让厨房多烧两锅蜜水,讲堂结束每人灌一碗——甜丝丝的,比说十句‘华夏文化好’都管用。”
李三娘把符纸往怀里拢了拢,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我去把前院的镇魂飞檐模具搬来——你说今日要装最后一块?”
提起飞檐,我心跳快了两拍。
这是用“禅意画卷”合成的“镇魂飞檐”,李三娘说能锁住城池的灵气,像给领地扎条护身符。
我跟着她走到工地时,张木匠正踩着梯子敲飞檐的榫头,林婉儿举着水平尺在底下喊:“左边再低半寸!对,就像《园冶》里说的‘出檐欲深’——”
“叮!”
最后一锤落下时,整座唐风街坊突然泛起淡淡金光。
飞檐上的瑞兽纹路像活了似的,龙首嘴里吐出半尺金芒,凤凰尾羽的金粉簌簌落在青瓦上。
苏慕雪不知什么时候挤到我身边,手里还攥着块没烤的月饼:“昭哥你看!那光……像不像奶奶说的,老房子里供的灶王爷显灵?”
“是灵气共鸣。”李三娘指尖抚过飞檐的棱线,符篆在她掌心亮成一片星子,“飞檐吸了三天月光,现在把整街的人气、匠气、烟火气都锁在一块儿了。”她抬头望向街尾的望月楼,那里挂着的灵光花灯正随着金光轻轻摇晃,“往后就算有邪祟来犯,这飞檐能替咱们扛三波冲击。”
我望着金光里忙碌的工匠、端着月饼笑的厨娘、踮脚摸飞檐的孩子,突然想起系统任务里的“五感遗物”——原来最鲜活的传承,从来不是锁在盒子里的老物件,是有人愿意学,有人愿意教,是一笼刚出炉的月饼,是一块带着刻痕的砖,是符纸上渗开的朱砂。
深夜,我坐在书房翻《营造法式》时,额间的领主印记突然发烫。
那道古寺晨钟般的声音又响起来,这次更清晰,像有人贴着我耳朵说话:“眼识之珠,藏于西山。”我猛抬头,窗外的月光正漫过望月楼的飞檐,楼角的花灯突然转了个圈,灯纸上画的敦煌飞天,衣袂竟跟着金光亮了一瞬。
我摸着发烫的印记站起身,案头的《金刚经》抄本无风自动,翻到“眼识”那一页。
西山?
我领地西边的荒山,传闻早年有猎人见过发光的石头——难道那就是系统要的“视觉遗物”?
我伸手去摸案头的檀木盒,那是放佛骨舍利的地方。
指尖触到盒盖的瞬间,心突然沉进冰窖——盒子是空的。
月光透过窗纸,在空盒子上投下一片白。
我掀开盒盖又合上,反复三次,直到确认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
舍利不翼而飞,连盒底的金粉都没留下。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咚——”的一声,惊得望月楼的花灯晃得更急了。
我望着空盒子,后颈的冷汗顺着衣领往下淌——是谁?
什么时候?
能避开李三娘的符阵、小林子的暗卫,偷走红外线都照不穿的佛骨舍利……
“昭哥?”
苏慕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点困倦,“我煮了桂圆茶,你……”
我迅速合上檀木盒,转身时挤出个笑:“进来吧。”
她端着茶盏进来,发梢还沾着厨房的蒸汽:“明日讲堂要发月饼,我怕你熬夜,特意多放了桂圆。”她的目光扫过案头的空盒子,“舍利呢?不是说要供在祭坛镇宅吗?”
“我……”我喉咙发紧,盯着她发间歪了的木簪——那是今早她帮我整理符纸时,我亲手给她别上的。
“许是我记错了位置。”我伸手按住她的手背,她的手还带着茶盏的温度,“明日一早,陪我去祭坛找找?”
她没察觉我的异样,笑着点头:“好呀,顺便把月饼模子搬过去——讲堂的桌子该擦了,张阿婆说要拿桂花蜜水擦,能防虫。”
我望着她转身的背影,听着她的脚步声消失在廊外,手指慢慢攥紧了空檀木盒。
月光透过窗棂,在盒底照出一行极浅的划痕——那是我昨日用刻刀做的记号,此刻正随着我的颤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舍利,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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