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河东,夜色如墨,冰冷的秋雨毫不留情地砸在泥泞的官道上,发出令人烦躁的窸窣声。驿站昏黄的灯笼在风雨中摇曳,勉强照亮“河东驿”三个剥蚀的字样。
门轴吱呀作响,裹挟着一股潮湿的寒气,一道人影闪入驿站的昏光中。来人一袭略显风尘的天师道制式白衣,虽朴素却勾勒出内蕴力量的挺拔身姿,白衣背后绣着两条首尾相连的阴阳鱼。雨水顺着他的发梢与衣角滑落,在地板上洇开小片水渍。最惹眼的,是他背后斜挎的一把用褪色碎布包裹严实的三尺长剑,布条边缘隐约透出铁锈色的斑驳轮廓,看起来与乡野樵夫用的劈柴刀无异。
来人正是奉师命下山历练的天师道祭酒,张烈山。他随意选了张角落的桌子坐下,拂去肩头水珠,向柜台后打着哈欠的驿卒要了碗素面和一壶热水,目光沉静地投向窗外无边的雨幕。明日,他要前往最近疫病肆虐的北地,传闻那里的村落十室九空,哀鸿遍野。
驿站内客人寥寥,大多早早歇下,只剩几个商旅闷头喝着劣酒驱寒。寂静被粗暴的踹门声打破。
“例行盘查!所有人都老实待着!”
一队披着蓑衣、手持火把的郡县官兵鱼贯而入,雨水顺着他们的盔甲滴落,湿冷的肃杀之气瞬间冲散了屋内的暖意。领头的伍长眼神锐利如鹰,目光扫过厅内每一个人。他们很快锁定了张烈山对面角落里一个魁梧的青衫大汉。
那大汉身形异常高大,即便坐着也如山岳沉稳,面上似覆盖着一层阴翳,浓眉紧锁,下颌绷紧。尽管他努力低着头,试图用斗笠遮掩半张脸,但那格格不入的紧张感在官兵眼中如同暗夜中的火苗。当伍长带着两名士兵逼近问话时,大汉喉结滚动了一下。
“你,姓甚名谁?路引何在?”
大汉霍然起身,动作快如闪电,竟是一个冲撞直接向紧闭的大门扑去!
“拦住他!”伍长厉喝,门口的几名官兵立即拔刀堵住去路,刀锋在火光下泛着森寒。
眼看一场冲突在所难免。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静坐一旁的张烈山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一股极其微弱、常人难以察觉的…阴冷、污秽的气息,如同腐坏的沼泽中冒出的气泡,悄然在驿站的地板、墙壁缝隙间弥漫开来。这股妖气极其隐蔽,却引动了他背后的“锈剑”。那被破布缠绕的剑柄末端,一抹极淡、如同凝固血滴般的暗红色微光幽幽亮起,随即又隐没下去,仿佛错觉。
“抗拒盘查,给我拿下!”伍长挥手下令。
官兵们刚要对那青衫大汉动手,离得最近的几个官兵,包括那伍长,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寒冰针扎入骨髓。他们的动作瞬间僵住,随即,眼白部分迅速被一种狂乱、浑浊的猩红之色侵蚀填满!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杀…杀了…!”伍长嘶哑地咆哮一声,原本指向大汉的刀锋竟调转方向,凶狠地劈向身旁同样眼露红光的同伴!几乎是同时,其他染了红眼的官兵也发出怪吼,开始无差别地向视野内一切活动的物体发起疯狂攻击,刀光乱舞,桌椅粉碎!
那青衫大汉反应也是极快,在第一个官兵异变的瞬间,他已如同猛虎出柙,一个闪身避开劈砍,顺势夺过另一名失控官兵手中的制刀。刀光如匹练般展开,寒芒四射,招式大开大合,带着沛然莫御的力量,瞬间便将几个扑近的妖化官兵劈翻在地,鲜血飞溅!那几个看热闹的商旅也同样被妖气感染,驿站内登时成了修罗场。
张烈山依旧坐在原位,面前碗中的热水还在蒸腾着热气。他眼帘微垂,双手拢在袖中,似乎对外界的血腥厮杀充耳不闻。只有他的目光,锐利如同猎鹰,冷静而飞快地扫视着驿站内的每一个角落:湿漉漉的地板缝隙、墙角堆积的杂物、油腻的柜台下方、甚至那燃烧的火把投下的摇曳阴影。他在寻找,那妖气的真正源头!那绝不仅仅是官兵们本身的狂乱。
青衫大汉虽勇猛无双,刀法精妙,斩杀了数名妖化官兵,但剩下被妖气侵蚀的兵卒如同不知疼痛的野兽,悍不畏死地涌上,将他围困在中央,刀风呼啸,险象环生。
就在一柄扭曲弯折的腰刀即将从侧后方向大汉劈落时,一直静默的张烈山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看不清,仿佛一道扭曲了光线的白色掠影。没有拔剑,只是屈指在那失控官兵持刀的手腕处轻轻一弹。一股暗劲如雷霆般透入,“咔嚓”一声脆响,手腕应声而折,刀也随之坠地。同时,他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抓住青衫大汉的后腰带。
下一秒,青衫大汉只觉一股完全无法抵抗的沛然巨力传来,自己那近两百斤、魁梧如山的身躯,竟被张烈山单手拎着,如同提着一捆稻草般,轻飘飘地甩向数步开外的安全角落!
“!”落地瞬间,青衫大汉瞳孔猛缩,心中骇浪翻腾。此人身形与自己相比并不算壮硕,这份臂力……简直骇人听闻!
张烈山没有理会关羽的震惊。他眼神骤然锁定地面一点——在那里,刚刚被关羽斩杀官兵的鲜血正无声地快速渗入地板缝隙!
“在地下!”
话音未落,异响传来!
哗啦啦——!
坚硬的夯土地面如同沸水般炸开,数条粗如儿臂、布满粘滑黑色苔藓和狰狞倒刺的墨绿色藤蔓破土而出,带着刺鼻的腐朽气息,如同地狱探出的索命触手!其中两条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狠狠抽向刚落地的关羽!另两条则如同毒蟒出洞,直扑张烈山!
张烈山身形微晃,步伐灵动宛如柳絮随风,差之毫厘地避开抽打过来的藤蔓。他甚至有余力在闪避的瞬间,伸手抓住关羽的手臂猛地一扯,将他从另一条藤蔓的缠绕范围中拽出。藤蔓尖锐的倒刺擦过关羽的衣袍,发出裂帛之声。
几乎在藤蔓现身的同时,张烈山右手已探入腰间一个不起眼的布袋,拈出一张黄底朱砂、笔走龙蛇的符箓。他口中清喝一声:
“敕!锁妖,缚!”
符箓金光大放,瞬间化作数条由纯粹金色光芒凝结而成的符链,发出“哗棱棱”的金铁交鸣之声,如同有生命的灵蛇,精准无比地缠向那些狰狞的藤蔓!金光符链顺着藤蔓一路向下缠绕、收紧,瞬间侵入地表,显然要深入地下,缚住那操控藤蔓的妖物本体!
“嗷——!”
一声沉闷、充满痛苦与暴虐的嘶吼仿佛从地心深处传来!整个驿站都在剧烈震动,如同地裂!地面轰然炸开一个更大的口子,泥土碎石飞溅。一股远比之前浓郁数十倍的黑色妖气如同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瞬间弥漫了整个驿站大堂,浓郁得化不开!
在这浓得呛人的妖气冲击下,青衫大汉不由得心神一颤,只觉得一股冰冷的邪异气息钻入脑海。他下意识看向张烈山的方向,却惊骇地发现,自己视野中白衣道士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扭曲,而自己的一双眼角边缘,竟开始不受控制地蔓延开一种诡异、纯粹的……妖紫色!
符箓幻化的金光锁链在浓郁妖气的冲击下明灭不定,发出令人牙酸的紧绷之声。
妖物的真身,即将显露!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