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着咸腥气，卷过码头。
浑浊的海水拍打着水泥岸基，发出沉闷的声响。远处九龙半岛的灯火在水面拉长，碎成一片摇曳的金鳞。
几只晚归的海鸟发出几声短促的鸣叫，很快被更庞大的机械噪音吞没——一艘锈迹斑斑的货轮正喘着粗气，笨拙地靠向泊位。
码头深处，远离主航道的僻静角落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几道手电光柱刺破浓稠的黑暗，晃动着，映照出一群沉默忙碌的人影。一辆巨大的厢式货车熄了火，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后门洞开。
人影如工蚁般穿梭，小心翼翼地从车厢里搬出一个个包裹严实、大小不一的货箱，传递着，运向停泊在岸边水中的两艘造型奇特的快艇。
船身狭长，线条带着一种粗粝的侵略性。
船尾高高翘起，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引擎阵列——每艘船尾部，赫然固定着八个银灰色的船外机！
它们沉默地悬挂在那里，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像一群蓄势待发的猛兽，安静地等待着唤醒的咆哮。
“祖哥！货到了！全齐了！”
一个身影小跑着靠近站在码头边缘的吴安祖，语气里压着兴奋，正是大头勇。
吴安祖没有立刻回应。他身高足有一米八二，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休闲装，身形挺拔。
海风吹拂着他额前的黑发，露出一张棱角分明、极为俊朗的脸庞。在码头昏黄的光线下，那张脸确实带着几分当年“黎明”颠倒众生的影子，只是此刻，这张脸上没有丝毫明星的柔和，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专注和冷峻。
他的目光如同探针，扫过每一个传递的货箱，扫过每一个搬运的小弟，最后落在那两艘承载着他今晚巨大期望的“大飞”上。
“嗯。”吴安祖终于应了一声，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海风和搬运的嘈杂，“阿全，盯紧点。今晚的货，金贵。让兄弟们手脚都放轻些，别磕了碰了，尤其是那几个印着字母和‘的箱子。”
他下巴微抬，点了点其中几个被格外小心对待的硬壳箱。
“放心，祖哥！我亲自看着呢！”
大头勇拍着胸脯保证，眼神里透着对吴安祖近乎本能的敬畏。他清楚自己这条命和如今在社团里的地位是谁给的。
当初在洪乐，他不过是个无人问津的四九仔，被人呼来喝去，连顿饱饭都难。
是眼前这个靓仔祖，一次偶然在街边看到他被人围殴时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出手帮了他，后来更是直接把他从泥潭里捞出来，带进了和联胜，跟在了鱼头标手下，更直接成了祖哥的心腹。
这份知遇之恩和实实在在的好处——跟着祖哥走私，油水足，吃得饱，兄弟们都服气——让他死心塌地。
吴安祖的目光再次落回这两艘船，是他这些年刀口舔血、精打细算攒下的全部家当。船壳本身不算太贵，真正的金子都砸在船尾那八个咆哮的心脏上。
清一色从国外走私进来的顶级船外机，每一个都价值数十万港纸！单机三百匹的狂暴马力，八个引擎齐开，就是两千四百匹的恐怖推力！整艘船的造价，轻松超过百万。这种配置的“大飞”，在香江的水面上，绝对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它们能在短短几秒内撕裂水面，将速度推至令人窒息的100公里每小时，船底几乎完全脱离水面，如同飞行的利刃，只在浪尖留下转瞬即逝的白痕。
这是吴安祖在观塘这片海域安身立命、让海警望尘莫及的最大依仗。
他吴安祖走私，有自己的规矩。冻肉、手机、电视机、高档烟酒、生猛海鲜龙虾……这些是常客。
货值中等，利润可观，就算偶尔被水警“咬”上一口，损失也在承受范围之内。面粉？双狮地球牌？
那是催命的阎王帖，碰不得。行里流传的血泪教训太多了，那些东西一旦沾上，就不是丢货那么简单，是要丢命的。
他吴安祖脑子清醒得很，只想搞钱，安稳地往上爬，不想早早在公海喂鱼。
但今晚不同。
今晚船舱里那些包裹严实的箱子里，装着的是劳力士、欧米茄的腕表，是爱马仕、香奈儿的限量手袋，是卡地亚的珠宝首饰……零零总总，货值超过了五百万港纸！
这是他迄今为止经手的最大一单奢侈品走私。利润高得吓人，风险同样呈指数级上升。货主背景神秘，要求苛刻，不容有失他必须亲自压阵，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祖哥，都装好了！封得严严实实！”
大头勇的声音打断了吴安祖的思绪。
吴安祖点点头，眼神锐利如刀，再次扫视全场。小弟们已经停止了搬运，垂手站在各自的位置，等待指令。
气氛凝重，只有海浪拍岸的声音和海风掠过缆绳的呜咽。
“好。”吴安祖终于开口，声音在寂静的码头显得格外清晰，“按计划，我开主船。阿全，你开二号船跟紧。”
他一边说，一边利落地解下腰间枪套，将里面那把沉甸甸、泛着幽冷烤蓝光泽的“大黑星”五四式手枪抽了出来，毫不犹豫地递向大头勇，“拿着，以防万一。”
大头勇愣了一下，看着那柄象征着绝对信任和责任的凶器，喉头滚动了一下，才郑重地伸出双手接过。
入手冰冷沉重，枪油和钢铁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煞气。
“谢…谢祖哥！”他声音有点干涩，小心地将枪插进自己后腰。
“记住，除非万不得已，别让它响。”吴安祖深深看了大头勇一眼，眼神里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在海上，枪声往往意味着麻烦升级。
不再多言，吴安祖一个干脆利落的翻身，矫健地跃入领头那艘大飞的驾驶位。大头勇也紧随其后，跳上二号船。
冰冷的玻璃钢座椅，狭窄的驾驶舱，熟悉的一切包裹上来，带着海水的咸腥和机油的味道。
“启动！”吴安祖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几乎是同时，两人猛地扳动了启动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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