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梅枝折断的脆裂声清晰得如同玉簪崩碎。
那声音如此突兀,如此真实,带着冬日枯枝特有的清冷与决绝。
“嘶…”陈望道猛地从被褥中惊起,他轻嘶了一声,双手捂着头,钻心的疼痛让他清醒片刻。
陈望道下意识地抬起头。
视线先是模糊,带着眩晕和重影。他用力眨了眨酸涩的眼眸,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
他环顾四周。
入眼是一间极为典雅的屋子。
身下是触感温润细腻的暖玉床榻,铺着素白如雪的锦缎被褥,正对着床榻的,是一面素雅的屏风。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清冽淡雅的冷香,如同雪后初绽的寒梅。
陈望道赤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带着一丝茫然和警惕。
这……是何处?我不是死了吗?
“醒了?”声音来的突兀,陈望道转头看去,一道身影不知何时嵌在了门框上。
“你是谁?!”陈望道一惊,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好像变得稚嫩了,但出于紧张他也没有过多思考。
战斗的本能使他右手一甩,准备以天地道气化剑,却惊然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调动天地道气!
“很吃惊对吗?”那道身影开口了,光线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落在那道身影上。
那是个男子。
身量极高,几乎填满了整个门框。他穿着一身玄青色的道袍,袍袖宽大,垂落至脚踝。他的面容笼罩在背光处,一时看不真切五官,唯有一双眼,沉静幽深。
陈望道赤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右手徒劳地虚握了几下。
“很吃惊对吗?”男子又重复了一遍。
他向前走了两步,彻底离开了门框,面容清晰地暴露在透窗而入的天光下。那是一张极其年轻的脸,剑眉斜飞入鬓,鼻梁挺直如削,薄唇抿成一道冷硬的线。最引人注目他的发色是罕见的银白,随意束在脑后。
“你……是谁?”陈望道眼见那男子并未动杀心,便问道:“我……我不是应该……”
“形神俱灭,确然是死透了。”他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
“关于我是谁?”银发男子顿了顿,“你可以叫我师尊。”
“师尊?!”陈望道惊叫一声,原本重生就让他搞不明白,现在又凭空多出一个师尊?这一切荒谬得让他头大如斗,几欲裂开。
他微微俯身,靠近陈望道,清冽的冷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乖徒儿!”那称呼带着一种奇异的亲昵,让陈望道觉得不适,“为师,可是等了你整整四年!!!”
那“四年”二字,沉甸甸地砸进了陈望道的耳中。
“嘶……”陈望道倒抽一口冷气,师尊?等了我四年?荒谬!陈望道眼眸深处掠过一丝警惕。
“你……”陈望道的声音带着审视,“你说等我四年?我形神俱灭,连一丝真灵都未存,你如何‘等’?等一个虚无?”陈望道嗤笑一声,他盯定着银发男子,试图从那双沉静幽深的眸子里找出破绽。
银发男子闻言,嘴角竟向上弯起一个极细微的弧度,他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再次向前踱了一步。
“乖徒儿,”那称呼裹着奇异的亲昵,“当然是等你长大啊。”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陈望道紧绷的脸上,“你难道不知道,人一般四岁,神识方得初萌,如种子破土!但你放心,你如今的样貌并非是四岁稚子的样子,大一点吧,你样子在十二岁左右。”
四岁?神识初萌?
陈望道下意识低头,目光落在自己紧握的拳头上,皮肤细腻得过分,分明是少年的手掌!难以置信的惊骇瞬间打破了他先前所有的质疑和强装的镇定。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银发男子,声音略显稚嫩,“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银发男子脸上的那丝细微弧度,终于彻底展开,“做了什么?”他轻声道:“自然是……替你捡回这条命。”
“顺便,”他顿了顿,“重塑了这具更适合‘长大’的躯壳。”
银发男子的话音落下,屋内清冽的冷香似乎凝滞了一瞬。
陈望道赤金色的瞳孔剧烈震颤,重塑躯壳?这手段通天彻地!
“捡回这条命?”陈望道的声音带着尖利,“为了什么?怜悯?还是……你另有所图?”
银发男子唇边那抹弧度彻底隐去,“怜悯?”他嗤笑一声,“乖徒儿,你想多了。”
他踱步至窗边,背对着陈望道,目光投向窗外苍茫的雪色庭院。
“形神俱灭的滋味,尝过了?”他忽然发问。
陈望道身体猛地一颤,他死死的咬着牙,“刻骨……铭心!”
“很好。”银发男子并未回头,声音依旧平淡,“记住它。那是你的柴薪。”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沉静的眸子再次锁定了床榻上的少年。
“为师要做的!”银发男子斩钉截铁的说:“是把那高高在上的五界…”
他顿了顿,玄青的袍袖无风自动,“掀翻!碾碎!挫骨扬灰!”
“你……你要复仇?”陈望道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血债,”银发男子嘴角又扯起那丝冰冷的弧度,“自然要用血来洗。用整个五界的血。”
“但为师一人,力有未逮。”他直言不讳,“所以,找到了你。”
他的目光扫过陈望道,“一个同样背负血海深仇、根骨尚可、且‘死’过一次的‘种子’。你的恨,够烈。你的魂,够韧。正好。”
银发男子俯下身道:“等你足够强势,便与我掀翻这五界!”
那“掀翻五界”这句话在他稚嫩灵魂中炸响。
“练什么?”他脱口而出,声音因激动和迫切而尖锐,“刀?剑?还是……某种能焚尽万物的真火?”
银发男子俯视着他眼中燃烧的渴望,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没有丝毫变化。他薄唇轻启,吐出的两个字:“练偷。”
“偷?”陈望道脸上的激动瞬间僵住,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嗤——”一声短促尖锐的嗤笑从少年喉咙里迸发出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偷?下九流的鸡鸣狗盗之术?你要我练这个去掀翻五界?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的身躯因愤怒而微微颤抖,指着银发男子,声音充满决绝:“我陈望道前世纵然身死道消,也曾是顶天立地的修士!纵使形神俱灭,也绝不屑去学那梁上君子的勾当!要我练偷?休想!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让我再死一次!”
少年的决绝在空气中回荡,仿佛对方玷污了他心中最后一点属于修士的尊严。
“杀你?”他微微歪头,银发滑落肩头,“为师花了四年心血才做好这具躯壳,替你锁住那点未散尽的真灵,岂能轻易毁掉?”
他向前踱了一步,几乎触到暖玉床榻的边缘。
“下九流?鸡鸣狗盗?”银发男子重复着陈望道的话,“你以为的‘偷’,就是翻墙越户,窃人钱财?”
他俯下身。
“乖徒儿,”他的嗓音低沉,“为师要你练的偷,是偷天换日,是窃道夺运!”
“是于无声无息间,摘下仇敌顶上道果!”
“是在他志得意满、即将破境登顶的刹那,抽走他赖以支撑的天地法则!”
“是于万军阵前,众目睽睽之下,将他视若性命的法宝……‘借’来一用!”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在陈望道的眉心如飞鸿踏雪般的轻轻一点。
“嗡——!”
并非剧痛,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洪流骤然冲垮了陈望道所有的抗拒!那是关于“窃取”本身的本源法则!
刹那间,他仿佛化身无形之手,掠过星辰日月,攫取时光碎片;又似深渊之影,潜入大能道场,窃取不传之秘!
这……这就是“偷”?!
陈望道赤金色的瞳孔瞬间失焦,被彻底震撼。
陈望道大口喘息,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微微颤抖,眼中那属于少年的愤怒与轻蔑已荡然无存,“我……练!”
“很好。”银发男子直起身,玄青道袍纹丝不动,“记住你此刻的选择,恨意与决心,是你最好的柴薪。”
他踱开一步,目光投向窗外依旧苍茫的雪色庭院,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不过,偷盗之术,闭门枯坐,独自一人,是练不成的。鸡鸣狗盗之徒尚需踩点望风,何况窃道夺运?”
“明天,”他微微侧首,视线余光落在陈望道身上,“炽翎道宫大开山门,广招弟子,年岁……恰在十二至十六龄之间。”
他顿了顿,“你,刚好合适。”
言罢,银发男子身影如烟如雾般在门框处消失。
“喂!”陈望道心中一惊,赶忙来到门前大喊道:“你还没告诉我炽翎道宫在哪呢?!”
“明日清晨我自会带你去”
声音悠悠,随着飘雪悬绕在陈望道的耳旁。
“炽翎道宫…江凌寒…”陈望道轻声喃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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