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仁沉浸于武学玄境之中,浑然不觉光阴流转。
直至日挂中天,厢房门扉被轻轻叩响,宁中则清脆的声音传来:“师兄,该用午膳了。”
他这才从深定中惊醒,惊觉半日光阴竟已悄然流逝。
更为惊人的是,仅仅半日苦修,他丹田之内便已凝练出第三股沛然真气,正是那以精纯著称的「抱元劲」!
此刻,三股真气于体内经脉中并行不悖:
「华山心法」真气如溪涧奔涌,流淌最为迅猛!
「抱元劲」真气则如木锤擂鼓,进境次之,沉浑有力!
「紫霞神功」真气似云霞舒展,运转最为悠缓绵长!
然论及真元之精纯厚重,三者却恰好颠倒:「紫霞神功」沛然如朝阳初升,至纯至厚;「华山心法」则略显浅淡轻浮。
最令人称奇的,是这三股根源迥异的真气,在路仁的经脉之中竟似拥有自己的通衢大道!
它们各循其径,泾渭分明——紫霞真气流经任脉,绵密如织;抱元劲气穿行督脉,雄浑似铁;华山真气则游走于十二正经之间,灵动迅疾。
三者并行无碍,如同精密仪轨,毫无冲突扰攘之象。
如此玄机,好处自是不言而喻:
不仅真气积累的速度成倍激增,其持续流转间,更在无声地锤锻、拓展着经脉的极限,使其日复一日地坚韧强韧起来。
宁中则推门进来时,正瞧见路仁望着虚空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脸上尽是豁然贯通后的神采飞扬。
“师兄瞧你这般模样,莫不是参悟了什么盖世绝学?”宁中则眸中盈着好奇,巧笑倩兮地问道。
路仁被她一语唤醒,抬眼便对上那张玉琢粉雕的娇颜,心头微动,忍不住促狭道:“方才思及日后迎娶师妹,便忍不住欢喜起来,一时失神了。”
“你!”宁中则被这突来的情话臊得双颊霞飞,恰似初绽的海棠,嗔怒地扬起玉手在他肩头虚晃一拍,“登徒子!”
话音未落,人已携着一阵香风,娇羞地转身离去。
路仁望着她摇曳生姿的背影隐入院落深处,唇边逸出一丝愉悦的低笑。
膳厅之内。
上首处,掌门师伯宁清林早已端坐等候。路仁忙趋步上前,抱拳躬身:“累师伯久候,弟子惭愧。”
“无妨,”宁清林摆摆手,枯槁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理解的疲惫,“传承大事为重,坐吧。”
他指了指满桌菜肴——六碗七碟,份量颇为扎实,显是考虑了习武之人的好胃口。
“是。”路仁依言落座。
宁清林以长辈之尊,率先起箸。
尽管心知半日之功难有大成,但他终究按捺不住关切,哑声问道:“今日…可有进益?”
路仁放下碗筷,微微欠身,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自信:“回禀师伯,「紫霞神功」……弟子已然入门了。”
咔嚓!
宁清林手中竹箸猛地一颤,夹起的一片冬笋竟跌落回碗中。
他霍然抬头,浑浊的眼珠骤然爆射出难以置信的精光:“你…你方才说什么?”
路仁清晰地重复道:“弟子是说,我已初步修成「紫霞神功」,境界算是入门了。”
啪嗒!
筷子从宁清林指间滑落,掉在衣衫上亦浑然不觉。
他枯瘦如鹰爪的右手快如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路仁的脉门!一股凝练温和的试探性真气立时渡入其体内!
路仁心领神会,迅速引导体内那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紫霞真气」主动迎上。
当那一缕纯净绵柔的淡紫气机被敏锐捕捉到,宁清林布满风霜的脸庞瞬间褪尽了灰败之色!
“唔!”他喉头滚动了一下,枯瘦的手指剧烈颤抖起来,随即惊愕之色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近乎燃烧的狂喜,“好!好!好——!!”
他连呼三声“好”,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饱含着无尽狂喜与希望!
“苍天有眼啊!”宁清林再也抑制不住,仰天大笑起来,干瘦的胸腔剧烈起伏,笑声冲破了屋顶的寂静。
“天佑我华山!半日之功竟能跨入紫霞之门!亘古未闻,亘古未闻啊!哈哈哈——!咳咳咳……”
笑至癫狂处,牵动了沉重内伤,化作一阵撕心裂肺的剧咳。
“爹爹!”宁中则一直关切守在近旁,见状慌忙上前,玉手轻拍父亲的背心,替他顺气,声音带着哭腔与心疼。
“爹爹!不可如此激动!华神医千叮万嘱您需戒绝大悲大喜啊!切莫再伤及自身!”
“咳…咳咳…好…好…”宁清林喘息着,勉强压下咳意,浑浊的老眼望着女儿,盈满了难以言喻的欣慰和解脱。
枯瘦的手勉强拍了拍宁中则抚在自己背上的手背,“爹听中儿的…爹…都听中儿的…嘿嘿…哈哈……”
那笑声虽弱,却浸满了由衷的喜悦。
宁清林布满风霜的眉梢微微一动,视线转向侍立一旁的路仁,声音略显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仁儿,去前院将陈老唤来。”
师门尊长有命,弟子自当竭力。路仁恭声应道:“是!”
随即起身,快步穿过庭院,朝着前院寻去。
这陈老原本掌管着华山派上下百十口人的灶台烟火,是后厨大管事。
如今门派凋零,人丁稀薄,他却已然升格为了统管整个华山后勤琐碎的总管家,虽无盛名,却是维系华山日常运转的基石。
待路仁踏进前院时,正撞见一片短暂的热乎气儿——陈老与两名伙夫围着一张简陋木桌,捧着粗瓷大碗埋头用着午饭。
旁边还有两三位负责洒扫浆洗的粗使妇人,也各捧饭碗,坐在小凳上安静吃着。
空气中弥漫着简单的饭菜香气。
“少掌门!”众人一见路仁身影,脸上皆是一凛,慌忙放下碗筷,哗啦啦站起身,躬身行礼。
这些人大都世代依附华山田庄为生,对华山派怀着根深蒂固的敬畏。
路仁面带温和,连忙摆手虚扶:“诸位自便,吃饭要紧。陈老,烦请随我到掌门居去一趟。”
“哎,好嘞!少掌门稍待,老朽去去就来!”陈老应得干脆利落,连忙在油腻的围裙上擦了几把,又抹了抹嘴角的饭粒,小跑着跟上已转身的路仁。
他微驼的背影紧缀在路仁挺拔的身姿之后,脚步却迈得勤快利索。
与此同时,药味微萦的掌门居内。
宁清林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带着沉重的慈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他缓缓开口,声音比方才更柔和了几分,却字字清晰:
“中儿。”
“爹?”
“仁儿这孩子,秉性纯厚,难得的是…天资卓绝,实乃我生平仅见。”
他顿了顿,语重心长,“爹思虑再三,欲替你做主,择定三日后良辰吉日,便让你二人完婚。你…可愿意?”
此言一出,宁中则只觉得脸上“轰”地一下烫了起来,宛如瞬间泼了滚烫的胭脂。
她飞快地垂下螓首,长长的眼睫颤抖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纵使她性子磊落,骤然听闻要嫁作人妇,且如此迫在眉睫,那属于少女的羞赧还是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
心头那点巨大的疑惑冲破了羞涩,她抬眸,眼神清澈带着疑问,直率地问道:“爹爹,这…女儿并非不愿,只是为何如此仓促?这未免……未免太赶了些?”
她清澈的目光探询地望着父亲,希望能得到一个解释。
宁清林只是迎着她的目光,布满沟壑的脸上露出一抹极其复杂难言的笑意。
这笑容里有欣慰,有决断,更有一丝被深深藏起的、无法言说的沉重。
他嘴角牵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更深的笑了笑,摇了摇头,将那千言万语都压回了心底,化作一片沉寂。
竹帘轻响,正是路仁带着陈老回来了,老人的目光便悄然转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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