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通讯录的列表，在他的指尖下飞速滑动。
那些备注着“总”、“董”、“导”的联系人，被他毫不留恋地一一划过。
在这个时间点，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都不会接他的电话。
即便接了，也只会换来一句冰冷而公式化的撇清关系。
他的手指，最终停留在列表的极深处。
一个名字，没有头衔，没有备注，只有一个姓氏。
老王。
这是一个制片人的名字，全名王建军。
三年前，沈朝刚回国不久，在一个没什么分量的行业酒会上，曾替这位当时正被投资方刁难的制片人解过一次围。
当时只是举手之劳。
现在，却是他能动用的，唯一一条可能通往天听的线。
电话拨出。
漫长的忙音，在听筒里一声声回响，几乎要耗尽人的耐心。
就在沈朝以为对方不会接听，准备挂断的时候，电话通了。
“喂？”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带着明显的警惕与不耐烦。
“老王，是我，沈朝。”
沈朝的声音很平静。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足足五秒，王建军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这一次，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身边有鬼。
“沈导？你……你这时候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那语气，活像是接到了一个催命的电话。
“我操，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都成什么样了？我的祖宗，你可别害我啊。”
“我这儿正跟人谈项目呢，要是被人知道我跟你有联系，我这项目就黄了。”
沈朝完全无视了他的惊慌，语气依旧平淡。
“帮我递个东西。”
“什么东西？不递不递！”
王建军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
“我求你了，沈大导演，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放我一马行不行？你现在就是个炸药包，谁沾上谁死。”
沈朝没有与他争辩。
他只是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缓缓说道。
“一份项目计划书。”
“递给韩三坪。”
“……”
电话那头，王建军的呼吸声，猛地停滞了。
韩三坪。
这三个字，像是一座无形的大山，瞬间压在了他的心头，让他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沉默在电流中蔓延。
许久。
王建军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绝望的沙哑。
“沈朝，你他妈是真疯了。”
“你觉得，韩董会看你的东西？你觉得，我能把东西递到韩董面前？”
“能。”
沈朝只说了一个字。
他知道王建军有这个渠道，这是他当年选择帮他的原因之一。
“这个项目，是我这辈子，也是你这辈子，能遇到的，最重要的项目。”
“你只需要把它送到该送的地方。”
“成了，你当年欠我的人情，一笔勾销。从此以后，你飞黄腾达，我也绝不打扰。”
“如果不成，或者你不敢。”
沈朝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笑意。
“那我明天，就去你正在谈项目的那个资方公司楼下，等你。”
“你……”
王建军气得差点把手机捏碎。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但他妈的，偏偏就是最有效的威胁。
他太清楚沈朝的性子了，这人既然敢说，就绝对做得出来。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压抑着怒火与恐惧的粗重喘息。
最终，那喘息化为了一声认命般的叹息。
“东西在哪儿？”
……
三天后。
华影集团总部，顶层，董事长办公室。
一份没有任何标识，用最普通的牛皮纸袋密封的文件，悄无声-息地，越过了无数道关卡与繁琐的流程，被秘书处放在了办公桌最不起眼的角落。
它静静地躺在那一堆需要董事长亲自审阅的，关系着上亿资金流向与行业未来格局的重要文件旁边。
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韩三坪处理完手头积压的最后一份文件，揉了揉眉心，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那个牛皮纸袋上。
他微微皱眉。
他不记得有这样一份文件需要他亲自过目。
带着一丝好奇，他伸手拿了过来，拆开了密封线。
没有繁复的封面设计，没有花里胡哨的标题。
几张打印纸上，只有一行醒目而张狂的标题，映入他的眼帘。
《华夏科幻电影元年：破局与未来》
韩三坪的眉毛，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
好大的口气。
他靠进宽大的皮质座椅里，继续往下看。
起初，他的眼神是审视的，甚至带着一丝上位者惯有的挑剔。
但渐渐地，他的神情变得专注起来。
这份计划书里，没有谈论任何具体的剧本故事。
通篇，都是用一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笔触，对现有电影市场进行的精准解剖。
“……国内市场，武侠题材已显疲态，古装宫斗趋于饱和，都市爱情成本低廉，却难登大雅之堂。观众的审美阈值正在被好莱坞工业大片无限拔高，他们渴望看到属于我们自己的，真正意义上的重工业电影……”
“……未来三到五年，科幻题材，必将成为全球票仓的绝对核心。这不是预测，是正在发生的未来。谁能率先抢占这片蓝海，谁就能定义下一个十年的行业标准……”
“……观众需要的不是拙劣的特效模仿，而是在顶级视效包裹下，能够引发东方文化共鸣的思想内核。我们需要一场技术与哲学的双重革命……”
字字珠玑。
每一个论点，都伴随着详实到可怕的数据支撑。
每一句预测，都仿佛是站在未来，对现在进行的俯瞰。
韩三坪的眼神，从最初的审视，变成了惊讶，最后，化为了一抹深深的赞许。
他手指无意识地在昂贵的红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笃的轻响。
这份报告的战略眼光与分析深度，甚至超过了他麾下那个精英云集的战略发展部，熬几个通宵做出来的东西。
究竟是谁？
行业里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号人物？
他翻到计划书的最后一页。
两个龙飞凤舞的签名，落款处，带着一种不羁的锋芒。
导演：沈朝。
韩三坪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停住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随即，那错愕迅速被一种更加浓厚的，玩味的兴趣所取代。
沈朝。
竟然是这个小子。
他将那份薄薄的计划书扔在桌上，身体完全后仰，靠在椅背里，嘴角抑制不住地勾起了一抹弧度。
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全天下的人，都以为他是个只会玩弄感情，靠着女人和绯闻上位的“世纪渣男”。
所有人都等着看他身败名裂，被彻底封杀。
却没人知道，这个处在风暴最中心的年轻人，竟然还有如此恐怖的眼光和格局。
韩三坪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纸张，看到了那个正被舆论的惊涛骇浪所包围的年轻人。
他不仅没有倒下，反而借着这股风，试图撬动整个行业的未来。
而且，不得不承认。
“沈朝”这个名字本身，现在就意味着全网最顶级的流量，最极致的争议。
这份争议，在别人看来是致命的毒药。
可若是在一个真正懂得操盘的人手里……
它就是最天然，最廉价，也最有效的超级武器。
一个项目，如果从立项之初，就自带了足以让整个互联网服务器都为之宕机的热度。
那它成功的概率，会有多高？
韩三坪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他喜欢这种赌局。
尤其喜欢和这种藏着所有人都没看清的底牌的聪明人，一起上桌。
他拿起了桌上那部红色的，代表着最高指令的内线电话。
电话接通。
他的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兴奋。
“通知企划部。”
“联系一个叫沈朝的导演。”
“我要亲自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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