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当日的晨雾比往日更浓，演武场的青石板被浸得发亮，像铺了层滑溜溜的青苔。
林守拙踩着湿润的鞋尖走到队伍末尾时，楚狂生的酒葫芦正泛着水光——那家伙昨晚怕是又偷喝了后山老猴精酿的桃花醉，连发梢都沾着露水凝成的细珠。
林师弟。陈九川的铁剑突然横过来，剑尖挑了挑他腰间的粗布囊，听说你昨日在杂役房晒药草，被赵三那混球踹了三脚？
林守拙弯腰去捡脚边滚落的石子，发顶的草屑跟着垂下来：赵师兄踹得准，我躺得也稳。他捏着石子的指节微微发紧，藏在掌心的引火符边缘刺得生疼——昨夜观星殿房梁上那两个泼迷香的灰袍人，腰间挂的正是杂役房特有的粗麻腰牌。
都闭肛！楚狂生甩了甩酒葫芦，琥珀色的酒液溅在王二虎的熊皮护腕上，主考官的旗子都升了，还在这磨牙？他斜眼扫过林守拙，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三天前在演武场，这看起来软趴趴的杂役被黄烈揍得滚进沙坑时，他分明看见林守拙的指尖在沙里划出了半枚阵纹。
主考官的铜锣当地一声，震得林守拙耳骨发麻。
一百道身影顺着青石路往山外涌去，他落在最后，目光却像浸了油的灯芯，在人群里扫过第三遍——第七个穿月白内门服的，左袖翻折处有片暗红，像是血渍？
藏渊谷到了。白璃的声音裹着风劈过来。
这位雷厉风行的内门师姐站在谷口，玄色劲装被雾气浸得发沉，腰间的雷纹鞭梢正噼啪作响。
林守拙抬头，就见谷口的雾气翻涌如沸，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搅动，偶尔露出内里的嶙峋怪石，石缝里渗出的腥气直往鼻腔钻——像极了观星殿后那口枯井，井底腐烂的断碑上就刻着藏渊谷，吞人渊。
都给我规矩点！白璃甩了个鞭花，火星子在雾里炸开，这谷里的妖兽专挑落单的啃，擅自离队的，我雷鞭不介意替它们开开胃。她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在林守拙脸上顿了顿——这杂役最近太扎眼，扫落叶时得了本青木诀，蹲茅厕突破练气三层，连被踹倒的姿势都能触发什么狗屁躺平修炼。
林守拙摸了摸袖中硬邦邦的罗盘——方才他借口解手溜到谷口左侧的乱石林，系统提示音炸得他耳膜生疼：检测到极偏僻地点，今日签到奖励：虚空罗盘（可感应灵气流动方向与异常波动）。他蹲在石头后面把罗盘塞进袖袋时，指腹擦过冰凉的铜纹，突然想起昨夜灰袍人身上的气味——不是杂役房的皂角香，是玄铁混着腐叶的腥。
发什么呆？张铁柱的胳膊肘捅过来，林守拙顺势踉跄两步，正好撞在个灰袍人身上。
那人身子硬得像块铁，低头时半张脸隐在雾里，只露出薄得像刀的嘴唇：对不住。
林守拙退后半步，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这声音他听过！
昨夜观星殿房梁上，那个压着嗓子说那小杂役睡死了的，就是这副阴测测的调调！
他垂眼盯着对方腰间的外门腰牌，玄无影三个小字在雾里泛着冷光，可外门弟子的腰牌该是檀木镶铜，这人的却是黑铁铸的，边缘还刻着细碎的蛇纹。
林师弟？玄无影突然开口，指尖虚虚点向他袖袋，你这袖袋鼓囊囊的，装了什么宝贝？
林守拙打了个哈欠，手在袖袋上拍得啪啪响：能有什么？
前日扫落叶捡的野果，昨儿饿极了啃了两个，还剩俩蔫的。他故意踉跄着往旁边歪，肩头撞在王二虎的熊皮护腕上，王师兄，你这护腕真沉，借我靠靠？
王二虎被撞得直咧嘴，却还是捞住他胳膊：得得得，你小子骨头软得跟面条似的。
玄无影的目光在两人身上绕了两圈，突然笑了：我就爱和实诚人打交道。他转身时，林守拙瞥见他后颈有片青黑的鳞片状胎记——和观星殿断碑上的蛇纹，像极了。
日头爬到头顶时，队伍在谷外的草坪扎营。
林守拙蹲在篝火边烤干鞋袜，手指悄悄扣住袖中的罗盘。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检测到灵气异常波动，是否启动罗盘？他装作挠头，指尖在罗盘上轻轻一按——铜针突然疯狂旋转，最后指向谷口方向，针尾却朝着相反的方位微微发颤。
逆的？他喉间发紧。
正常灵气流该是从谷内往谷外涌，可这罗盘显示，藏渊谷的灵气正在往内倒灌，像有个无底洞在疯狂吞噬。
他想起苏挽月昨日在观星殿说的话：青冥宗的灵气枯竭不是天灾，是有人在...
林师弟烤火呢？玄无影的影子突然罩下来。
他蹲在林守拙对面，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我带了桂花糕，你尝尝？
林守拙盯着那包糕点，闻到了极淡的苦杏仁味——和昨夜迷香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扯出个傻笑，伸手时故意踉跄，整个人扑进篝火旁的草堆里：哎呦哎呦，腿软了腿软了。他在草堆里滚了两圈，再抬头时，嘴角沾着草屑，玄师兄，我这人吃不得甜，上回吃了块糖饼，拉了三天肚子......
玄无影的嘴角抽了抽，把油纸包收回去：那算了。他站起身，靴底碾碎了几根草茎，我去巡巡营地。
林守拙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雾里，这才坐直身子。
罗盘还在袖中发烫，铜针指向的方位正是玄无影离开的方向。
他摸了摸腰间的灵髓液——这是前日扫藏经阁时签到得的，本想留着突破用，现在看来......
夜幕降临时，白璃的雷鞭在营地上空炸出一串火星：都听好了！
明日卯时进谷，谁要是敢偷跑——她的目光扫过玄无影的帐篷，别怪我鞭子不认人。
林守拙裹着破毯子缩进帐篷角落，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检测到敌意波动，强度0.3，来源：东侧第三顶帐篷。他侧耳听了听，东边第三顶帐篷里传来极轻的金属摩擦声——是淬毒的匕首入鞘的声音。
他翻了个身，面朝帐篷内壁，嘴角却勾了起来。
系统面板上，躺平恢复的进度条正在缓缓增长，灵力如温泉般漫过四肢百骸。
等灵力恢复到七成......他的手指轻轻叩了叩袖中的罗盘，帐篷外的虫鸣突然哑了，像是被什么东西一口吞掉。
林守拙闭紧了眼，呼吸声放得又轻又匀。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这趟试炼，狼已经进了羊圈，可谁是狼，谁是羊，还说不准呢。
夜风卷着雾涌进帐篷，他的睫毛微微颤动，袖中的罗盘突然发出极淡的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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