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味永远那么刺鼻,像钝刀子割着鼻腔。
墨云轩指尖摩挲着导盲杖冰凉的金属表面,这是他在黑暗中丈量这个世界的尺子。
十七层,电梯平稳运行,机械女音报出楼层,冰冷清晰。
自从一年前莫名其妙失明后,
每个月他都要偷偷来检查几次。
“……你这个状况应该还是哪个地方压抑了视觉神经……但暂时吧还确定不了……还是再等等看,好吧?……”
希望再次破灭,
墨云轩心情难免郁闷,
恋人日益冷寞,公司更是一团糟。
摸索着走向安全通道,
那扇笨重的防火门后,有通往天台的楼梯,
那里风大,
能短暂吹散医院里死亡和药水织就的沉闷大网,
能让烦燥的心神舒缓一些。
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单调得令人心头发慌。
导盲杖前端的小轮子磕在地面上,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突然,一股带着恶意香水味的劲风猛地迎胸撞来!
“去死吧!瞎子!”
声音淬了毒般的刻薄。
猝不及防,
墨云轩都来不及反应,
身体已经向后倒去,顺着台阶滚落!
“咣~啷~~啷!”
脱手飞出的导盲杖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失重感瞬间就攫住了墨云轩,
黑暗不再是以往温吞的幕布般,
变成了一只要吞噬一切,咆哮着的巨口!
风声在耳边厉啸着,
身体不断的撞击着坚硬冰冷的台阶,
浑身骨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闷响。
“哐!”
最后一下,后脑重重磕在了转角平台的棱角上。
“呃……啊……啊……”
剧痛像是一大股烧红的铁水,猛的灌入了颅腔,
又在下一瞬被无边的死寂吞没!
墨云轩的意识沉入了冰冷的深海,不断下坠,下坠……
绝对的虚无!
没有光,没有声音,
没有上下左右,
甚至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
只有一片混沌,
粘稠、厚重、无边无际的灰。
“……我是谁?……这是哪儿?……”
“……死了吗?……”
“……”
无数的念头迸出,
却没有答案……
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经历了几万年!
突然,
一点灼目的金红撕裂了灰幕!
它膨胀着,汹涌着,
带着焚尽万物的狂暴热浪,像一颗燃烧到极致的太阳!
紧接着,
一道清冷到极致的银白,
挟着冻结灵魂的寒意,从混沌的另一端悍然撞来!
日与月,阳与阴,
极致的毁灭与极致的冰冷,在墨云轩“眼前”轰然对撞!
没有声音的爆炸。
只有纯粹的光与暗的狂潮席卷一切。
金红的岩浆与银白的冰晶疯狂绞杀、吞噬、湮灭。
混沌被撕扯、揉碎,
又在下一刻被更狂暴的力量重新定义。
在这开天辟地般的伟力面前,
墨云轩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意识被纯粹的能量洪流冲刷得几乎溃散。
就在那极致的光暗旋涡中心,
一道难以名状的巨大阴影轮廓一闪而逝,
像是一柄贯穿了时间与空间的巨斧,
劈开了永恒的无序!
斧影掠过混沌,
留下一条幽暗深邃的虚空裂痕,随即隐没无踪!
“以汝之躯……承吾眸光……”
古老、威严又带着无尽疲惫的呢喃,
仿佛自宇宙尽头传来,
直接烙印在墨云轩的灵魂深处。
剧痛!
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钢钎狠狠捅进眼窝!
“咝!”
墨云轩猛地倒抽一口冷气,
身体剧烈地弹动了一下,
从死亡的冰冷深渊中被硬生生的拽了回来!
沉重的眼皮颤抖着,试图掀开。
光线,
微弱却真实的光线,
透过眼皮的缝隙,刺激着长久沉寂的视觉神经。
他看见了。
不是想象,不是幻觉。
模糊的光斑在晃动,渐渐凝聚成清晰的影像,
头顶是粗糙的原木房梁,几缕蛛网在微弱的穿堂风里轻轻摇曳。
灰尘在斜射进来的光柱中缓缓浮沉,每一粒都清晰可辨。
下意识地眨了眨眼,视野变得更加清晰,
木头纹理,
蛛丝的走向,
甚至墙上剥落墙皮下露出的黄泥……
一切都像褪色的古画,真实地铺展在眼前。
“哎我去~”
挣扎着坐了起来,
浑身骨头却像是散了架,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抗议。
喉咙干得冒烟,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艰难地转动了几下脖颈,目光扫过身下,
那是一张铺着发黄竹席的硬板床,
粗硬的草梗透过薄薄的被单硌着皮肤。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合着劣质草药和陈年霉味的古怪气息。
这里……不是医院?
墨云轩茫然地抬起手,
这双手瘦削、骨节分明,
沾着些泥土和草屑,皮肤粗糙,带着长期劳作的痕迹。
这不是他的手。
猛地摸向自己的脸,
触手是年轻紧致的皮肤,鼻梁的轮廓,下颌的线条……
完全陌生的触感。
这是谁!?
我呢!?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深吸一口气,
混杂着霉味和草药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阵辛辣的咳嗽。
咳嗽牵动了全身的伤口,疼得眼前直发黑。墨云轩咬紧了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陌生的环境,
陌生的,不再瞎了的自己!
都不重要!
先搞清楚现实环境,活下去!
四处打量着,
视线最终落在床边不远处的地面上。
那里倒扣着一面布满污迹的旧铜镜。
忍着剧痛,一点点挪下床,
几乎是爬到铜镜旁边,颤抖着手将它翻过来。
模糊的黄铜镜面微微晃动,
映出一个陌生少年的脸庞。
大约十六七岁,
脸色苍白,
带着病容和长途跋涉后的疲惫,
黑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
帅?
还……还有种说不上来的妖异?
不对!
那是什么情况!?
墨云轩的目光聚焦在镜中那双眼睛上,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血液都几乎冻结!
那双本该属于他的、刚刚重获光明的眼睛里,
瞳孔深处,竟各自烙印着无法理解的异象!
左眼瞳孔,
一点微小却炽烈无比的金芒,宛如凝固的日核,在缓缓流转;
右眼瞳孔,
一轮幽冷孤绝的银月虚影,散发着亘古的寒意,静静悬浮。
镜中少年睁大了眼睛,
那对非人的日月之瞳也随之放大,
冰冷地倒映着他脸上瞬间褪尽的血色和无尽的惊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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