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是被一阵尖锐的刺痛惊醒的。
他的太阳穴像被人用凿子一下下凿着，喉间泛起铁锈味。
意识回笼的瞬间，首先撞进感官的是浓重的腥气——混着血锈与腐肉的气味，黏糊糊糊糊在鼻腔里，连呼吸都变得滞重。
昭哥？
带着哭腔的轻唤撞进耳中。
林昭猛地睁眼，入目是苏晚晴泛着青灰的脸。
她半跪在地上，小花缩在她怀里发抖，两人的手腕都缠着暗红的丝线——那是幽影蛊的触须，正顺着皮肤往血管里钻。
醒了？
阴恻恻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林昭抬头，青蛇子正站在祭坛中央的血池边，左肩的匕首还插着，血珠顺着他玄色道袍往下淌，在地面积成小滩。
他手中的血色蛊珠比之前更亮了几分，表面浮着密密麻麻的人脸，正发出细不可闻的呜咽。
欢迎来到玄阴宗的血蛊祭坛。青蛇子舔了舔嘴角，指节叩了叩脚边刻满符文的石砖，知道为什么选你们吗？
林守陵人，你体内有守陵诀的灵力；苏姑娘，你身上有万毒门的蛊脉——他目光扫过苏晚晴腕间的红丝，再加上这小丫头的纯阳体质...
你敢动小花！苏晚晴突然暴起，百毒囊甩向青蛇子面门。
可她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三倍，蛊丝嗤地缠住她的手腕，猛地一拽，她整个人摔在林昭脚边。
林昭立刻扶住她，指尖触到她皮肤时惊得一颤——烫得吓人，像块烧红的炭。
再看她的瞳孔，原本清亮的琥珀色里爬满血丝，隐约能看见有黑影在眼底翻涌。
幽影蛊入体三个时辰，现在该到第二阶段了。青蛇子捻动蛊珠，那些人脸突然同时张开嘴，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
苏晚晴猛地弓起背，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呜咽，腕间的红丝啵地爆开，一滴黑血溅在林昭手背，烫得他缩了缩手。
晚晴！林昭扣住她颤抖的肩膀，守陵玉佩在胸口发烫，金光透衣而出，暂时压退了她腕间的黑血。
他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快得离谱，像擂鼓似的撞着他掌心，别怕，我在。
昭哥......苏晚晴仰起脸，额角全是冷汗，我......我能听见蛊虫说话......它们说要啃食我的魂魄......
小花突然从她怀里钻出来，肉乎乎的小手按在苏晚晴脸上：姐姐不怕，小花给姐姐吹吹。她学着苏晚晴平时哄她的样子，鼓着腮帮子往苏晚晴额角吹气，呼呼——
苏晚晴的眼泪刷地落下来，混着冷汗滴在小花手背上。
林昭看着这一幕，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祖父临终前攥着他手腕说的话：守陵人不是守着石头过日子，要守人心。此刻苏晚晴冰凉的手正攥着他衣角，小花温热的小身子贴在他腿上，这温度比任何守陵诀都烫得他心口发疼。
灵识沟通。林昭闭了闭眼，舌尖抵着上颚念出技能名。
守陵人的传承在识海翻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识像雾气般飘离身体，钻进苏晚晴腕间的蛊虫里。
黑暗。
腐臭的黑暗里，无数细若蚊蝇的尖叫刺着耳膜。
林昭的灵识凝成一道光，照亮周围——那是无数半透明的蛊虫，每只蛊虫体内都缠着一缕淡灰色的魂魄。
而在最中央，一只比其他蛊虫大两倍的母蛊身上，缠着团更清晰的人影。
救我......
那声音像从极远的地方飘来，带着哭腔。
林昭的灵识凑近，看清那是个穿着粗布裙的女子，她的四肢被蛊虫啃得只剩白骨，面上却还留着几分鲜活的恐惧，他们抓我炼蛊母......逼我生小蛊......求你......
你是谁？林昭的灵识试着触碰她，女子的魂魄突然剧烈颤抖，我是......是青牛镇的春娘......三个月前被玄阴宗的人......
砰！
一声闷响打断了她的话。
林昭的灵识被猛地撞回身体，他咳了两声，尝到满嘴血味——青蛇子的蛊珠正对着他们，血色光刃在虚空中划出裂痕。
想探我的底？青蛇子的瞳孔变成竖线状，像条吐信的毒蛇，可惜你来得太晚了。
幽影蛊的终极形态，需要宿主最浓烈的负面情绪来催发。他盯着苏晚晴，苏姑娘，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师傅是怎么死的吗？
苏晚晴的身体突然僵直。
林昭看见她眼底的黑影疯狂翻涌，有记忆片段不受控制地涌出来——万毒门密室里，师傅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玄阴宗的令旗，而她最信任的大师兄正捏着她的百毒囊冷笑：师妹，你以为我们养你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
不......苏晚晴的指甲深深掐进林昭手背，不是的......师傅说过会等我......
晚晴，看着我。林昭抓住她颤抖的脸，强迫她与自己对视，那些都是蛊虫伪造的记忆。
你记得我们在毒阵里找到的清心草吗？他从怀中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几株淡绿色的药草，我用守陵诀温过，现在喂你吃下去。
苏晚晴的睫毛剧烈颤动，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药草上。
林昭趁机把药草塞进她嘴里，灵力顺着指尖渡进她体内，引导着药草的清冽之气冲刷她的经脉。
与此同时，他运转尸骸共情，将春娘被炼蛊母的痛苦、自己失去父母的锥心、苏晚晴被门派背叛的绝望......所有情绪揉成一团，撞进她识海。
哭出来。林昭轻声说，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哭出来。
苏晚晴终于崩溃。
她埋进林昭怀里，哭得浑身发抖。
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襟，也打湿了缠在腕间的红丝。
那些蛊虫突然发出尖锐的嘶鸣，母蛊的影子从她皮肤下浮出来，被眼泪一激，瞬间化作黑色灰烬。
不可能！青蛇子的脸扭曲了，他猛地咬破指尖，在蛊珠上画出血符，我养了三年的幽影蛊......
祭坛突然剧烈震动。
林昭抬头，看见石壁上的符文开始崩裂，血池里的血水翻涌着冒起气泡。
他抱起苏晚晴，对小花喊：抓紧昭哥的衣服！小花立刻搂住他脖子，小脑袋紧紧贴在他颈窝。
想走？青蛇子挥袖甩出数道蛊虫，留下命再走！
林昭咬了咬牙，守陵剑在掌心浮现。
他想起传承里那道模糊的镇魂咒，灵力疯狂往剑上涌。
剑身上浮现出金色符文，所过之处蛊虫纷纷碎裂。
青蛇子被剑气掀飞撞在石壁上，口中鲜血狂喷，却仍死死攥着蛊珠。
走！林昭背着苏晚晴，拉着小花往祭坛出口跑。
身后传来轰的一声巨响，血池炸裂，碎石像暴雨般落下。
他护着两人扑进暗门，回头时正看见青蛇子摇摇晃晃站起来，胸口的玉佩在火光中一闪——那是块雕着玄阴纹的玉牌，纹路竟与祖父临终前塞给他的玉佩一模一样。
林昭的脚步顿住。
暗门在身后闭合的瞬间，他最后一眼看见青蛇子抹去嘴角的血，对着他的方向扯出个诡异的笑：林昭，你以为你赢了？
等你查清那玉佩的秘密......
昭哥？小花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林昭低头，苏晚晴已经昏过去，小花正用小手给他擦脸上的血。
他摸了摸胸口的玉佩，又想起青蛇子那枚，心跳快得几乎要跳出喉咙。
祭坛外的月光很亮。
林昭抱着两人往守陵小屋走，身后传来石块坍塌的轰鸣。
他不知道的是，在那片废墟下，青蛇子正从碎石堆里爬出，指尖抚过胸口的玉佩，低笑出声：老东西，你孙子比你有意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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