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顺着斗笠边缘成串滑落，林昭的布鞋踩过青石板上的水洼，发出闷闷的声响。
他手中罗盘的指针震颤得几乎要跳出木框，最终停在一座荒草丛生的土岗前——那里立着半截断碑，林氏先茔四个残字被苔藓啃噬得只剩轮廓。
到了。他收了罗盘，指节在碑上一叩。
苏晚晴的指尖在袖中摩挲着毒囊，目光扫过土岗下被蛮力撬开的墓门：有人比我们早到一步。她蹲下身，用匕首挑起一截沾着朱砂的断绳，龙脉骨钉的气息，和洞窟里那些傀儡用的是同一种材料。
林昭的喉结动了动。
他刚跨进墓门半步，腕间龙纹突然像被火灼烧般发烫，体内血脉如活物般翻涌，连心跳都跟着乱了节奏。这不是普通的墓......他扶住石壁，指腹擦过墙缝里半枚锈蚀的青铜钉，是我林家祖先的衣冠冢。
苏晚晴的瞳孔微缩：你祖父没提过？
提过。林昭的声音发沉，他说这墓埋的是我太爷爷的铠甲和半枚虎符，本在林家村后山。
可十年前山洪冲垮山体，我跟着他找了三天都没寻到踪迹。他抬头望向墓顶垂落的蛛网，原来被人迁到了这里。
墓道里的霉味突然浓重起来。
林昭的脚尖刚点上第一块青石板，地面便传来细微的机括转动声。
他反手扣住苏晚晴的手腕，带着她往右侧急退两步——几乎是同一瞬间，两人方才站立的位置咻地射出三支淬毒短箭，箭头擦着苏晚晴的发尾钉进石壁，泛着幽蓝光芒。
守陵步法。林昭抹了把额角的冷汗，拉着苏晚晴贴着墙根挪动，我祖父说过，衣冠冢里的机关是初代守陵人布的，专防外姓人。他的鞋底在石板上点出细碎的节奏，每一步都避开砖缝里若隐若现的暗纹，你跟我脚印走，别踩重了。
苏晚晴从腰间摸出个青瓷小瓶，手腕轻抖，淡紫色粉末如雾般弥散。幻影粉，能混淆傀儡的嗅觉。她冲林昭挑眉，你负责躲明箭，我负责遮暗桩。
两人在墓道里蛇形前进。
林昭数着心跳避开第七波毒箭时，前方突然出现一道石门，门楣上忠烈堂三字虽已褪色，却仍能看出笔锋里的刚硬。
主墓室。林昭推开门，霉味裹着尘土扑面而来。
中央石棺的棺盖歪在地上，露出空荡荡的棺床。
林昭的目光扫过棺底密密麻麻的刻痕，呼吸骤然一滞——那些交错的纹路不是普通的装饰，而是用人血混着朱砂画就的阵图，中心处还残留着半枚带血的指印。
血引阵。苏晚晴凑过来，指尖几乎要碰到阵图边缘，以血脉为引，连通两处灵脉。她突然转头看林昭，你祖父说过林家血脉有什么特殊？
林昭没答话。
他咬破指尖，将血珠滴在阵图中心。
暗红色血珠刚触到刻痕，整个墓室便亮如白昼——那些朱砂纹路泛起金光，在空中投射出一段模糊的影像：
十年前的雨夜，谢文渊穿着玄色便服，举着一盏羊角灯站在石棺前。
他戴着手套的手揭开棺中褪色的铠甲，从夹层里抽出一块染血的布帛，布帛上的纹路竟与林昭腕间的龙纹如出一辙。
林老匹夫藏得倒深。谢文渊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有了这血引，皇陵的龙脉还不是任我拿捏？他将布帛塞进怀里，转身时袖中滑出一枚骨钉，等九根骨钉插满...
影像突然碎裂成光点。
林昭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腕间龙纹烫得几乎要渗出血来：他早就知道林家血脉能唤醒某些东西......我祖父当年找不着衣冠冢，根本不是山洪冲的，是谢文渊动了手脚！
叮——
金属摩擦声从墓室四角传来。
林昭猛地抬头，只见四尊半人高的青铜傀儡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眼眶里跳动着幽绿的鬼火。
它们的关节发出刺耳的转动声，手中的青铜剑指向两人，脚步沉重地逼了过来。
背靠背！苏晚晴甩出三枚蚀心蛊，绿色小虫钻进最近那尊傀儡的耳孔，这些傀儡用的是玄阴宗的机关术，核心在胸腔的青铜匣里！
林昭抽出腰间短刃迎上右侧的傀儡。
他避开横扫而来的剑刃，反手刺向傀儡的肘关节——咔的一声，锈迹斑斑的关节断裂，傀儡的手臂当啷坠地。
可不等他松气，左侧的傀儡已挥剑砍向他后颈！
小心！苏晚晴的毒针擦着林昭的耳际钉入傀儡的咽喉，却只溅起几点铜锈。
她反手甩出毒囊，紫色烟雾中，傀儡的动作果然慢了半拍。
林昭趁机矮身滚到傀儡脚边，短刃刺入其膝盖后方的机括——青铜齿轮崩裂的声音里，傀儡轰然倒地。
四尊傀儡倒下第三尊时，林昭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傀儡的），转头正看见苏晚晴将最后一只蚀心蛊按进第四尊傀儡的眉心。
傀儡的鬼火骤然熄灭，直挺挺栽倒在石棺旁。
呼......苏晚晴扶着墙喘气，发簪散了半根，几缕湿发黏在苍白的脸上，这些傀儡比洞窟里的难对付多了。
林昭没接话。
他蹲在石棺前，从棺底缝隙里摸出一枚半指长的玉片。
玉片上雕着蜿蜒的龙纹，背面用金丝嵌着血引真传四个字——正是谢文渊在影像里拿走的布帛上的纹路！
谢府用来控制皇陵命脉的关键信物。林昭将玉片攥进掌心，指节泛白，他要的不只是龙魂玉，是整个大楚的龙脉......
嘘——苏晚晴突然抬手。
墓道里传来清晰的脚步声，混着铁器碰撞的脆响。
林昭贴着石门听了片刻，脸色骤变：至少二十人，带着重刀和强弩。他看向苏晚晴，目光沉得像暴雨前的天空，谢府护卫。
苏晚晴扯下腰间的毒囊袋抛给他：我引开左边，你从右边绕——
不用。林昭打断她，指尖轻轻叩了叩玉片，谢文渊要的是这个，不是我们的命。他的声音很低，却像淬了冰的刀刃，但他等不及了。
墓道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混着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林昭将玉片塞进内衫最里层，摸出怀里的飞鸢符攥紧。
苏晚晴的匕首在掌心转了个花，毒囊袋的挂绳被她咬在齿间——
他们都听见了，那带头的护卫在门外粗声喊：守住出口！
活要见人，死......
要见玉。林昭替他说完，对苏晚晴扯出个极淡的笑，看来，下一场戏该谢相亲自唱了。
墓门被撞开的瞬间，火光涌进墓室。
林昭望着那些举刀冲进来的身影，腕间龙纹突然不再发烫，反而冷得刺骨——像某种预兆，正沿着血脉往心脏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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