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着夜露打在林昭后颈，他攥着拓片的手沁出薄汗。
羊皮纸上九幽之渊四个字还在泛着冷光，像某种活物在皮肤下游走。
苏晚晴从岩缝里探出头，发梢沾着草屑：西南方向有水流声，沿着山涧走，说不定能找到入口。
阿蛮扶着石壁站起来，袖口还沾着刚才打斗时的血渍：我...我记得师傅说过，大楚皇陵的禁地方位总与水脉重合。他声音发颤，显然还没从蛊毒侵蚀中缓过劲，但眼底闪着异样的亮，像是要证明什么。
林昭点头，当先钻进灌木丛。
月光被树冠割成碎片，落在他腰间的守陵铜铃上，叮铃轻响。
走了约莫半柱香，山涧突然收窄成一道裂缝，两侧岩壁上爬满青藤，藤叶间隐约露出斑驳的石砖——那是人工堆砌的痕迹。
到了。苏晚晴的指尖划过藤条，青藤突然蜷缩着退开，露出一扇半掩的石门。
门楣上九幽之渊四个大字被苔藓覆盖，却仍能看出刀刻般的凌厉。
门旁的石壁上有道深痕，像是法器劈出来的，血渍已经发黑，沾着几根银亮的蛊毛。
林昭的守陵印记在掌心发烫。
他伸手触碰门沿，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窜进血脉。
耳边突然炸开一片呜咽，像是千万人同时在喊冤，又像是铁链拖地的声响。
他瞳孔骤缩——这是灵识沟通自动触发了。
林昭？苏晚晴察觉他不对劲，伸手要拉他，却见他睫毛剧烈颤动，喉结动了动：有...亡魂。
阿蛮凑过来，脸色瞬间煞白：我也听见了！
像有人在说莫入...莫入！
林昭深吸一口气，咬破舌尖稳住神识。
那些呜咽声里裹着零碎的画面：玄色道袍的身影举着骨剑劈门，血珠溅在幽字上；穿铠甲的士兵被铁链拖进深渊，喉管里发出不成声的嘶吼；还有个戴冕冠的男人站在祭坛前，手里攥着块幽蓝玉佩，嘴角勾着冰冷的笑——那是楚幽王？
走。林昭收回手，掌心被石门硌出红印，他们等了百年，就是要见守陵人。
石门后是条向下的石阶，潮气混着腐土味扑面而来。
林昭摸出火折子点燃，昏黄光晕里，两侧石壁刻满镇邪符文，却被人用利器刮得残缺不全。
他刚迈出第三步，脚下突然一空——
小心！苏晚晴的银丝绳索破空而来，精准缠住他手腕。
林昭整个人向后仰倒，听见咔嗒一声，方才站立的石阶裂开，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淬毒尖刺。
阿蛮跌坐在地，额角渗出冷汗：这是陷魂阶！
我小时候在万毒门地牢见过，每三阶埋着机关，触发就会......他说不下去，盯着那堆尖刺发怔。
林昭被苏晚晴拉回安全区，反手拍了张定身符在石阶上。
符纸泛起金光，机关运转的咔咔声戛然而止。你怎么知道？他看向阿蛮。
少年攥紧衣角：我...我以前被门里的执事抓去试刑。他声音越来越低，那时候我才七岁，他们说...说我是天生的蛊人，该替门里试毒。
苏晚晴的指尖在袖中收紧。
她记得万毒门地牢的味道，和这里的腐土味像极了。
她摸出个青瓷瓶，倒出两颗解毒丹，一颗塞给阿蛮，一颗抛给林昭：含着，防尸毒。
三人贴着石壁往前挪。
阿蛮的目光在石阶上扫来扫去，每走一步都要蹲下来，用木棍敲敲地面。这里，这里，还有五步外。他指的地方，林昭都能看到极浅的划痕——是以前触发机关留下的。
不知走了多久，石阶尽头出现一座石拱祭坛。
中央立着块断碑，碑前摆着七盏青铜灯，灯油早已干涸，灯芯却还燃着幽绿的火。
林昭的守陵印记烫得几乎要烧穿掌心
灵识沟通！他低喝一声，咬破指尖在眉心画了道血符。
祭坛突然震动，地面浮起淡淡白影，逐渐凝成人形——是个穿玄铁重甲的士兵，铠甲上还沾着暗红血渍，左胸处的楚字军纹已经褪成灰色。
吾乃大楚镇北军都尉陈九。残魂的声音像砂纸摩擦，三十年前，楚幽王率暗卫夜闯皇陵，先皇......先皇他根本没病！
是幽王在参汤里下了百日蛊，等毒性发作时，他带着玄阴宗的人冲进寝殿...
林昭的呼吸骤然急促。
他想起祖父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大楚的根不干净，原来竟是这样的不干净！
龙魂玉本是先皇镇压气运的神器。陈九的残魂开始虚化，幽王要拿它唤醒地宫里的玄甲军，那些人...那些人早就死了，只剩怨气......
等等！苏晚晴冲上前，玄甲军在哪里？
残魂的手突然穿透她的身体：记住...真正的守陵人......话音未落，白影轰地散开，只余一缕青光钻进林昭眉心。
咚——
青铜灯突然全部亮起，幽绿火焰映出数十道身影。
青蛇子从阴影里走出来，腰间挂着七八个蛊囊，嘴角勾着冷笑：林守陵，苏毒女，还有小蛊人——你们比我想象中走得远多了。
放蛊！他身后的毒杀组成员同时抬手，成百上千只墨绿蛊虫腾空而起，翅膀震动的声音像暴雨打叶。
林昭的尸骸共情自动发动，瞬间触碰到离他最近的毒杀组成员的情绪——恐惧、悔恨、还有一丝对家中老母亲的牵挂。
你叫王二，家住南城县西巷。林昭突然开口，声音像重锤砸在人心上，上个月你娘托人带信，说你种的南瓜结了三个，最大的那个留着等你回家蒸南瓜粥。
那毒杀组成员的手猛地一颤。
蛊虫失去控制，跌落在地，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青蛇子的脸色骤变：你！
王二！林昭一步跨过去，抓住他手腕，你娘每天跪在土地庙前求你平安，她不知道你在给玄阴宗当刀！
王二的眼眶瞬间通红。
他突然转身，用身体撞向旁边的同伴：跑！
他们不是坏人！
苏晚晴趁机甩出冰魄寒烟。
白色粉末在空气中炸开，毒杀组成员的动作瞬间变慢，身上结出薄冰。
林昭拽着阿蛮往祭坛深处跑，青蛇子的咒骂声在身后炸开：追！
活要见人，死要见玉！
祭坛中央的地面突然裂开，露出个石台。
石台上悬浮着块幽蓝玉佩，表面流转着龙形纹路，像是有生命般轻颤。
玉佩下方的石座上，刻着一行小字：唯有真正守陵者可启。
林昭的守陵印记烫得他几乎握不住拓片。
他望着那方玉佩，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身后传来毒杀组的脚步声，苏晚晴的毒囊碎裂声，阿蛮的喘息声——所有声音都在这一刻模糊，只剩玉佩的幽光，和石座上那行字，像一道雷，劈在他二十年守陵的岁月里。
他伸出手，指尖离玉佩还有三寸。
山风突然从地底倒灌而上，卷着某种古老的叹息，钻进他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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