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出口外的风裹着腐叶味扑来,林昭拽着阿蛮的手松了松——废弃村落的断墙在月光下像堆黑黢黢的骨茬,坍塌的门楣上爬满野藤,蛛网在风里晃出银线。
阿蛮腿一软栽进断墙根,额头抵着青石板直喘气,苏晚晴的剑尖当地戳进土里,剑身上还粘着密道岩壁的青苔。
歇半柱香。林昭摸出摄魂砂的手顿了顿——砂包在掌心烫得惊人,幽蓝微光从指缝漏出来,像极了坟头飘的鬼火。
苏晚晴凑过来时发梢扫过他手背,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药香:这砂子......在动?
林昭垂眼盯着那点蓝光,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他在青蛇子鞋底撒砂时,不过是赌玄阴宗的人没防备守陵人的秘术,此刻砂粒正顺着东南方向缓缓偏移,像被根无形的线牵着。追人的时候,总得留个记号。他把砂包攥紧,余光瞥见苏晚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柄,明早跟着它走。
你到底是什么人?苏晚晴突然问。
风掀起她额前碎发,露出眼尾那颗淡红的泪痣——林昭记得昨夜在山洞里,她挥剑劈开藤蔓时,这颗痣被火光映得发亮。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
守陵人传承的事,连祖父临终前都只说了半句莫要轻信,面前这个总把毒囊藏在袖中的女子...
睡吧。他别开视线,解下外袍铺在阿蛮身侧。
阿蛮已经蜷成团,睫毛上还沾着密道的水珠,像只被雨打湿的雀儿。
苏晚晴没再追问,却也没睡,抱膝坐在断墙另一侧,软剑横在膝头,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道随时会绷断的弦。
后半夜林昭被疼醒。
胸口像压着块烧红的炭,千幻蚀心散的余毒顺着血脉往上窜,他咬着牙没出声,却还是惊动了苏晚晴。
她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药囊啪地落在他脚边:翻来覆去的,当我聋?
借着月光,林昭看见她手里攥着块粗布,浸了药汁的味道冲得人鼻子发酸。别动。她扯他衣襟的动作很轻,指腹却凉得像块玉,这伤是青蛇子的蛇毒划的?
嗯。林昭盯着她发顶翘起的小卷毛,突然想起祖父临终前替他擦药的手——同样的温度,同样带着草药香。
苏晚晴的指尖在伤口边缘顿住:你白天那一掌......是故意激他的吧?
林昭没否认。
青蛇子挥蛇鞭时,他触到蛇身的刹那用了尸骸共情,那蛇七寸处残留的恐惧像团乱麻,裹着青蛇子的声音:不能让他们进皇陵......不能让那东西现世......
守陵人?苏晚晴突然抬头,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我师傅说过,皇陵有能读尸骸记忆的守陵人。
你刚才......是用了那个?
林昭喉结动了动。
苏晚晴的药布按上来时,他听见自己说:我祖父是第二代守陵人。
苏晚晴的手一抖,药汁顺着布角滴在他胸口,凉丝丝的。原来如此......她低头重新裹好布条,声音轻得像叹息,难怪你能活到现在。风掀起她的发尾,扫过他下巴,我也不是你想的那种坏人。
林昭没接话。
他望着苏晚晴别过去的侧脸,看见她耳尖又红了——和密道里被他碰落草屑时一样红。
天刚蒙蒙亮,林昭就醒了。
胸口的灼痛比昨夜更甚,他扶着断墙站起来时,眼前闪过金星。
苏晚晴不知何时煮了锅野菜粥,阿蛮捧着陶碗吃得呼噜响,见他起来,赶紧递了半碗:昭哥,趁热。
吃不下。林昭按住胸口,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
苏晚晴把药囊甩过来,里面滚出枚紫红色药丸:百毒清莲丹,我师傅留的。她别开脸,能压蚀心散的毒,但会失五感......三个时辰。
林昭没犹豫,仰头吞了药丸。
苦腥味在喉咙里炸开的瞬间,他眼前突然模糊起来——苏晚晴的脸成了团影子,阿蛮的呼噜声像隔了层毛毡,连手里的陶碗都变得轻飘飘的,像片树叶。
走。他抹了把嘴,摄魂砂在怀里发烫,方向比昨夜更清晰。
苏晚晴扶住他胳膊时,他闻到她袖中飘出的毒囊味——是曼陀罗混着鹤顶红的腥甜,和从前万毒门的味道一模一样。
跟着砂走。林昭哑着嗓子说。
苏晚晴应了声,阿蛮背起行囊跟在后面。
三人穿过村落时,断墙上的野藤突然簌簌作响,林昭转头——什么都没看见,只有风卷着枯叶打旋。
日头爬到头顶时,五感开始彻底离他而去。
林昭只能凭记忆判断方向:左拐避开悬崖,右绕躲开毒瘴,脚底下的碎石硌得生疼,他却感觉像踩在棉花上。
苏晚晴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昭哥,看这里!
他眯起眼——苏晚晴蹲在块石头旁,指尖捏着块带血的布条,颜色发暗,是玄阴宗弟子常穿的青灰色。还有这个。她又捡起团深褐色粉末,凑到鼻尖闻了闻,脸色骤变,蛊虫蜕的皮......他们在炼毒。
阿蛮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林昭虽看不见,却能听见他攥紧拳头的骨节响。别怕。他伸手拍了拍阿蛮肩膀,掌心触到少年发抖的脊背,继续走。
越往深山里走,摄魂砂的光越亮。
林昭感觉有根线牵着他的脚步,穿过荆棘丛时,他的手背被划出血痕,却不觉得疼。
苏晚晴突然拽住他胳膊:停。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有人。
林昭竖起耳朵——虫鸣不知何时停了,风也变闷了,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山谷。
他摸向腰间的符袋,守陵印记在掌心发烫,比摄魂砂更烫。继续。他说,别打草惊蛇。
暮色漫上来时,林昭的五感开始恢复。
他最先听见的是水流声,清冽的,从左边山涧淌过;然后看见苏晚晴的脸,她正盯着前方密林,眼神像把淬了毒的剑;最后,鼻尖钻进股熟悉的腥气——是皇陵地宫里才有的,尸骸腐烂后混着朱砂的味道。
到了。林昭说。
密林深处,块半埋在土里的石碑正泛着幽光。
林昭走近时,指尖刚触到碑上的符文,段破碎的记忆突然涌进脑海:龙纹斗篷在火光里翻卷,青铜祭坛上摆着七盏长明灯,有个声音在说:等龙魂玉现世,百万阴兵......
昭哥!苏晚晴的叫声像根针,刺破了记忆。
林昭猛地缩回手,石碑上的符文还在发亮,像双藏在黑暗里的眼睛。
山风卷着落叶掠过他脚边,远处传来夜枭的啼鸣。
林昭摸出摄魂砂——蓝光正停在石碑正下方,像在说:答案,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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