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风裹着松脂味钻进领口，林昭攥着铜灯的手紧了紧。
他抬头望了眼头顶那株三人合抱的古柏——枝叶竟一丝不动，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脖颈。
夜里若有风吹不动树影，便是死气压顶。老吴头叼着旱烟杆时说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
林昭喉结动了动，脚步却没停。
祖父前日咳血，守陵人的夜巡本该由他这第三代传人顶上。
皇陵北区的青石板被月光浸得发白，林昭的牛皮靴底碾过石缝里的青苔。
他弯腰用铜灯凑近一处石墙，指尖划过砖缝间暗红的朱砂印——这是守陵人用鸡冠血混朱砂画的镇尸符，此刻边缘竟泛着诡异的灰。
有人动过封印。他低声呢喃，目光扫过地面。
果不其然，青砖缝隙里嵌着半枚鞋印，鞋尖微翘，是市面上少见的云纹绣鞋。
林昭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皇陵守卫皆穿麻底黑靴，杂役老吴头是千层底，李三槐那糙汉更爱光脚趿鞋——这鞋印，不属于任何一个守陵人。
他握紧腰间的镇尸钉，铜灯在风中摇晃，光晕扫过前方石阶。
有什么东西躺在那里。
林昭的呼吸陡然一滞。
那是个穿着玄色守卫服的男人，仰面倒在第七级石阶上，双手交叠在胸口，像是睡着了。
可他的脸涨得青紫，眼白翻得只剩眼尾一点黑，指甲深深抠进石阶缝隙，石粉簌簌往下掉。
王七？林昭试探着唤了声。
王七是李三槐手下最勤快的守卫，昨日还帮他搬过祖父的药罐。
没有回应。
林昭蹲下身，指尖刚要触到王七的手腕，那具尸体突然暴起！
青紫色的手像铁钳般掐住他的脖子，指甲刺破皮肤，腥甜的血珠顺着锁骨滚进衣领。
咳...！林昭被拽得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石栏上。
月光从尸体背后照过来，王七的瞳孔散成灰白色，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泛黑的后槽牙——那根本不是活人能做出的表情。
尸...尸变？林昭喉间发出嘶哑的气音。
他挣扎着去摸腰间的镇尸钉，可尸体的力道大得反常，两只手像钢箍似的收紧。
他能听见自己颈椎发出的咔咔声，眼前开始冒金星，余光瞥见石栏外就是十丈深的断崖。
守陵人...传承
一道沙哑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响，像是古钟被撞裂的纹路里漏出的余音。
林昭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来，按在王七的额头上。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
他看见王七的记忆像碎瓷片似的在眼前拼合——三日前的深夜，王七提着灯笼巡到西墙，月光被云遮住的刹那，一道黑影从树后闪出来。
那是个穿青衫的女子，面容姣好，却在笑的时候露出尖细的犬齿。
小哥帮个忙？她的声音像浸了蜜，抬手时袖口滑下，腕间系着红绳，绳上串着三颗黑黢黢的东西——林昭瞳孔骤缩，那是用尸油泡过的人牙。
画面一转，王七的灯笼掉在地上，他捂着口鼻踉跄后退，女子指尖夹着的细管正冒着淡绿色的雾气。
再然后...再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记忆碎片戛然而止。
林昭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跪在地上，王七的尸体软趴趴地倒在脚边，脖颈处有道青紫色的指痕——是他刚才用镇尸钉扎进去的。
昭哥儿！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李三槐提着斩鬼刀冲过来，刀鞘上的铜环撞得叮当响。
这位五十来岁的守卫队长鬓角沾着草屑，显然是从被窝里直接滚起来的：怎么回事？
王七他...？
林昭抹了把嘴角的血，弯腰把镇尸钉从王七后颈拔出来。
钉尖上挂着半透明的黏液，散发着腐肉的腥气：他中了毒。
毒？李三槐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扒开王七的眼皮，这哪是中毒？
分明是被脏东西上了身！
不是脏东西。林昭把镇尸钉在青石板上蹭了蹭，是有人用毒雾迷晕他，再用尸毒操控尸体。
您看他指甲缝里的泥——他掰开王七的手，指腹上沾着暗褐色的泥，西墙那片野蔷薇下的土，掺了朱砂和尸油。
李三槐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在皇陵守了三十年，自然知道朱砂混尸油是养尸的邪术。
他盯着林昭泛青的脖颈，突然伸手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你小子...比你爷爷当年还稳当。
林昭垂眸避开对方审视的目光。
刚才那阵记忆涌入时，他分明在意识深处看见一棵发光的树，枝桠上挂着几个模糊的光球，最下方的那个写着尸骸记忆读取。
三槐叔，王七的尸体得用牛眼泪洗过，再埋在东边桃树下。他捡起地上的铜灯，火光在眼底晃出细碎的光斑，另外...西墙的封印被人动过，得重新画。
李三槐应了声，弯腰去扛王七的尸体。
林昭望着他的背影，摸了摸怀里的镇尸钉——那具女尸的面容还在脑海里打转，尤其是她腕间的红绳人牙，像根细针扎在他神经上。
回到守陵人居所时，月亮已经偏西。
林昭点起蜡烛，从木箱底翻出本泛黄的《守陵笔记》。
祖父的字迹苍劲有力，翻到最后一页时，他的呼吸陡然一滞——
龙魂玉残片藏于皇陵北壁暗格，若有外人造访，尸骸必生异动。
烛火突然剧烈摇晃，灯芯爆出噼啪的响。
林昭望着窗外静止的古柏，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王七记忆里那个青衫女子，想起西墙被破坏的封印，想起老吴头说的死气压顶。
床脚的铜盆里，泡着他换下来的血衣。
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水面上碎成银片。
林昭伸手摸向脖颈处的掐痕，那里已经肿起青紫色的淤斑，可他的眼神比夜色更沉。
青衫女子...红绳人牙...他低声呢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守陵笔记》的边缘，玄阴宗？
窗外忽然传来乌鸦的啼叫。
林昭猛地抬头，正看见一只黑羽乌鸦扑棱棱飞过屋檐，爪间似乎攥着什么——像是半截红绳，串着三颗黑黢黢的人牙。
他握紧了手里的笔记，指节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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