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浅月哼着小曲儿刚踏进尚书府后门的小巷,就被一个板着脸的老嬷嬷拦住了。
“表小姐,夫人请您去正厅一趟。”老嬷嬷语气生硬,眼神扫过她们狼狈的模样和那格格不入的小推车,满是鄙夷。
林浅月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显:“夫人找我?什么事?我这刚回来,一身脏污,怕冲撞了夫人。”
“夫人吩咐了,请表小姐即刻就去。”老嬷嬷不为所动,侧身让开道,意思很明显——没得商量。
得,麻烦找上门了。
林浅月撇撇嘴,示意小翠先把东西推回小院,自己则拍了拍身上的面粉灰,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昂首挺胸跟着老嬷嬷往正厅走去。怕?她现在兜里有钱,腰杆子硬着呢!
一进正厅,嚯!好大的阵仗!
尚书夫人王氏端坐在主位上,脸色沉得像锅底。她下首坐着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姨娘和庶女,个个脸上都挂着看好戏的讥笑。
柳思思则乖巧地站在王氏身侧,手里还捧着一盏茶,一副温婉贤淑的模样,只是看向林浅月时,眼底那抹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
“林浅月,你还有脸回来?”王氏一见她,劈头盖脸就是一声怒斥,手里的茶杯重重磕在桌上,“看看你这副鬼样子,衣衫不整,满身油污,像个什么样子?还有外面那堆破烂,你…你竟然真的去街头摆摊卖吃食?简直丢尽了我尚书府的脸面!”
林浅月站定,不卑不亢:“夫人此言差矣。我凭自己双手劳作,赚取银钱养活自己,一不偷二不抢,何来丢脸之说?”
“你…你还敢顶嘴?”王氏气得胸口起伏,“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抛头露面,与贩夫走卒为伍,成何体统。这要是传出去,别人怎么看我们尚书府?怎么看辰儿和思思?”
柳思思立刻适时地开口,声音柔柔弱弱,带着浓浓的担忧:“舅母息怒。浅月妹妹她…她想必是手头实在紧,才出此下策的。只是…只是妹妹,你也要为尚书府的名声想想呀。你一个姑娘家,在那种地方…万一遇到歹人可如何是好?而且,那些吃食干不干净…会不会吃坏了人?到时候人家找上门来,连累的可是整个府里…”
她这话看似关心,实则句句都在拱火,点明“丢脸”、“危险”、“隐患”。
“就是!思思表姐说得对!”一个穿桃红衫子的庶女立刻接口,捏着嗓子嘲讽,“浅月表姐,你缺钱跟舅母说一声,府里还能短了你这口饭吃?平白带累我们姐妹的名声,以后议亲都受影响!”
其他姨娘庶女也纷纷附和,一时间厅里充满了尖酸刻薄的讥笑声。
“哦?”林浅月掏了掏耳朵,环视一周。
脸上露出一个极其夸张的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在各位眼里,靠自己的本事光明正大赚钱,叫下九流?那请问,各位姨娘姐妹们,你们身上穿的绫罗绸缎,头上戴的金银珠翠,是天上掉下来的?还是地里长出来的?莫非…都是凭自己本事赚来的?”
她把“赚”字咬得特别重,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却全靠府里月例和男人养着的女人们。
“你…你放肆!”那桃红衫子的庶女被戳到痛处,脸涨得通红。
“林浅月!你竟敢如此污蔑长辈姐妹!”一个姨娘尖声道。
王氏更是气得发抖:“反了!反了天了!”
柳思思脸色也变了变,连忙道:“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都是…”
“我怎么了?”林浅月直接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凛然的气势,“我林浅月,爹娘双亡,寄人篱下,可我没伸手向府里多要过一文钱。我靠自己的双手,起早贪黑,烟熏火燎地卖点小吃食,赚点辛苦钱养活自己和我家小翠!我不觉得丢人!倒是你们,吃着府里的,喝着府里的,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别人的供养,转过头来却嘲笑我这个自食其力的人下九流?你们的优越感,是梁静茹给的吗?”
虽然古人不懂梁静茹,但林浅月心里就是这么吐槽的。
厅内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被林浅月这连珠炮似的、毫不留情面的话给震懵了!尤其是那句“自食其力”和“别人的供养”,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戳破了她们虚伪的面纱。
柳思思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泫然欲泣地看着王氏:“舅母…您看妹妹她…”
“够了!”王氏猛地一拍桌子,正要发作。
“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一个带着不耐烦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只见赵奕辰皱着眉走了进来,显然是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的。
他一进门,目光就落在了风暴中心的林浅月身上。她还是那副灰头土脸的样子,额角的纱布有些脏了,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毫不掩饰的倔强和…一丝嘲讽?
再看到母亲气得不轻,柳思思委屈垂泪,姨娘庶女们神色各异,他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
“辰儿你来得正好。”王氏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指着林浅月怒道,“你看看她,无法无天!不仅不听教诲,还敢顶撞长辈,污蔑姐妹。都是因为她出去抛头露面摆摊,才惹出这些是非。”
柳思思也立刻柔柔弱弱地补充道:“辰哥哥,浅月妹妹她…她执意如此,我和舅母也是担心她的安危和府里的名声…”
赵奕辰的目光复杂地落在林浅月身上。河边那一幕和早晨被钱砸脸的憋屈感再次浮现。他看着她脏兮兮却挺得笔直的脊梁,听着母亲和柳思思的控诉。
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又升腾起来。他厌恶她的粗鄙,却又无法否认她那股顽强的生命力…和她确实赚到了钱的事实。
“林浅月,”赵奕辰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冷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母亲和思思也是为你好。你一个女子,在外抛头露面,终归不妥。缺钱…府里自不会短了你的用度。把那摊子收了,安分待在府里。”
“为我好?”林浅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看着赵奕辰,又看看王氏和柳思思,忽然从怀里掏出那个沉甸甸的钱袋子。
哗啦啦——!
她故意用力地晃了晃钱袋,里面铜钱撞击发出无比清晰、无比悦耳、也无比刺耳的声响!在寂静的正厅里,这声音如同惊雷!
“赵大少爷,夫人,还有各位为我好的姐妹们!”林浅月的声音清脆响亮,带着一股扬眉吐气的痛快,“看清楚,听清楚,这是我林浅月,靠摆摊卖酸辣粉,一个铜板一个铜板赚来的!一共一千八百四十五文!”
她晃着钱袋,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愕、嫉妒、难堪的脸:“府里不会短了我的用度?是,馊饭冷菜管够。克扣的月例也够我饿不死,可那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靠自己的本事,想吃肉就吃肉,想买新衣就买新衣。不用看人脸色,不用被人指着鼻子骂下九流还只能忍着。”
“至于安危?”她嗤笑一声,看向柳思思,“不劳表姐操心。我能用一碗酸辣粉把找茬的纨绔熏跑,也能用这把钝菜刀剁了不长眼的爪子!”
说着,她居然从后腰,其实是系统背包意念取出。摸出了那把标志性的钝菜刀,在手里掂了掂,寒光闪闪。
柳思思吓得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姨娘庶女们也倒吸一口凉气。
“至于名声?”林浅月收起菜刀。
笑容灿烂却冰冷,“尚书府的名声,靠的是各位老爷少爷们在朝堂上的作为,靠的是府里的规矩德行。什么时候轮到我一个靠摆摊养活自己的远房表小姐来扛了?我林浅月行得正坐得直,赚的每一文钱都干干净净。谁觉得我丢人?那就憋着!或者,有本事别花下九流赚来的钱买的米粮布匹。”
她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如同连珠炮,轰得整个正厅鸦雀无声。
王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你…你…”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柳思思紧咬着下唇,眼神怨毒,却不敢再轻易开口。
那些姨娘庶女更是噤若寒蝉,被林浅月的气势和那沉甸甸的钱袋子震住了。
赵奕辰站在门口,脸色变幻不定。
他看着林浅月那副“光脚不怕穿鞋”的混不吝模样,听着那哗哗作响的铜钱声,再想想自己刚才那句苍白的“府里不会短了你的用度”,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种前所未有的难堪和无力感席卷了他。
他发现自己那些高高在上的训斥和自以为是的“施舍”,在这个女人实实在在的“自力更生”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苍白。
林浅月懒得再理会这群人精彩纷呈的脸色,把钱袋子往怀里一塞,发出沉闷的“咚”一声,对着主位的王氏敷衍地福了福身:“夫人若没别的教诲,浅月就先告退了。身上脏,怕污了您的地板。”
说完,也不等王氏反应,转身,昂着头,像只斗胜的小公鸡,在所有人复杂难言的目光注视下,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正厅。
那背影,嚣张又带着一股子蓬勃的生气。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正厅里才爆发出一片压抑的抽气声和低语。
“反了!真是反了!”王氏终于缓过气来,气得直拍桌子。
“舅母…您别气坏了身子…妹妹她…她太不懂事了…”柳思思连忙上前抚慰,眼底却闪过一丝阴霾。
赵奕辰沉默地站在原地,望着林浅月离开的方向,眼神晦暗不明,第一次,对这个他无比厌恶的表妹,生出了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