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打在观星台汉白玉栏杆上,发出细碎的响。
楚无极的手指深深掐进星图边缘,羊皮纸在掌心皱成一团。
紫微垣主星偏移三寸的异象在星盘上投下扭曲的光,映得他眉骨处的青筋突突直跳。
去醉梦楼。他突然扯下身上染了雪水的鹤氅,丢给守在阶下的童子,用最快的信鸽传陆公子,就说...天机阁密室,刻不容缓。
童子被他急促的语气惊得打了个寒颤,抱着鹤氅转身就跑。
楚无极望着星盘上仍在滑动的帝星,喉结动了动——卦盘碎裂时龟甲盖住紫微二字的场景突然闪回,拓本上那句被他压在箱底的宿命之人终要相见,此刻像根烧红的铁签子,扎得后颈生疼。
醉梦楼顶楼的炭盆正噼啪作响。
陆玄冥捏着半块命门残片的手顿了顿,听着楼下影卫压低的通报声,眼尾微微上挑。
他将残片轻轻放进檀木匣,用锦帕盖好时,指腹在玄冥重生四个字上摩挲片刻,才起身理了理月白锦袍的袖口。
苏玉儿那边安排妥了?他问跟在身后的影卫。
回公子,《天衍曲》的曲谱已让清倌人连夜练熟,明日卯时皇帝召歌姬侍宴,苏姑娘会是头一个上。
陆玄冥推开门,寒风卷着雪沫灌进来。
他望着天机阁方向未散的幽蓝光芒,嘴角扯出抹淡笑:楚先生急成这样...倒像我当年第一次见到命门碑时的模样。
天机阁密室的铜灯刚被林晚晴拨亮。
她抱着个红漆药箱站在案前,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箱盖上的云纹——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
门被推开的刹那,她抬头正撞进楚无极发红的眼,药箱差点脱手。
紫微离位,帝星西沉。楚无极的声音像浸了冰碴,三日后必有白虹贯日之象,主...主朝中血光。
林晚晴的手指顿在药箱扣上。
她瞥向随后进门的陆玄冥——后者正慢悠悠解着斗篷上的银狐毛领,仿佛在听无关紧要的话。
直到楚无极将星盘推到他面前,陆玄冥才垂眸扫了眼扭曲的星轨,忽然低笑一声:先生急什么?
这血光,不正是我们要引的火?
楚无极的瞳孔缩了缩:你早料到?
北狄密使在太傅府待了七日,张怀义的私兵往雁鸣关送了三批粮草。陆玄冥屈指叩了叩星盘边缘,白虹贯日的说法,该让谁听见?
林晚晴突然插话:苏玉儿那边
她自有分寸。陆玄冥抬眼时,眼底掠过寒芒,去传信,让她把血染朱门的词儿唱得再清亮些。
第二日卯时三刻,御花园的梅花开得正艳。
苏玉儿抱着琵琶跪在汉白玉阶下,螺子黛描的眉梢微挑。
她指尖拨过琴弦的刹那,目光扫过廊下龙纹屏风——皇帝正倚在软榻上翻折子,茶盏里的碧螺春腾着热气。
天衍运转,星轨无常。她的声音像浸了蜜的银铃,白虹贯日,血染朱门。
琴弦骤然绷直,发出刺耳的颤音。
皇帝手中的折子啪地落在案上,茶盏里的水溅湿了半幅衣袖。
苏玉儿垂眸敛了笑意,指尖在弦上划出最后一个泛音——她看见皇帝的指节捏得发白,听见殿外小太监倒抽冷气的声音。
第三日早朝,钦天监正使捧着星图跪在丹墀下,声音发颤:启禀陛下,昨夜子时三刻,紫微垣主星偏移三寸,此乃...此乃大凶之兆。
左相的胡子抖了抖,刚要开口,张怀义已扶着玉扳指站出来:天象异变不过是钦天监学艺不精,难道要信江湖术士的胡言?他扫了眼阶下的楚无极,嘴角扯出冷笑。
楚无极垂眸盯着自己的靴尖,仿佛没听见。
直到退朝时,张怀义的贴身随从不小心撞了他的肩,他才在对方袖中塞了张纸条——这动作自然得像是被推搡时的慌乱。
当晚,张府密室烛火摇曳。
燕十三跪在地上,额头渗着汗:大人,这是小人在天机阁后巷捡到的账册。他将个青布包裹推过去,里面记着收买御史台的银子,还有...还有和北狄密使接头的日子。
张怀义的手指抚过账册封皮,瞳孔突然收缩——那上面的墨迹分明是楚无极的笔迹。
他唰地翻到最后一页,看见张怀义三个字被红笔圈了个大圈,喉间溢出低笑:好个楚无极,倒想拿这东西扳倒老夫?
第四日早朝,金銮殿的蟠龙柱投下冗长的阴影。
皇帝刚落座,张怀义便捧着账册出列:陛下,臣有本要参!他抖开账册,天机阁私结党羽,意图不轨!
楚无极从班列中走出,广袖扫过青砖。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青铜罗盘,指针突然疯狂旋转,叮地一声,精准地指向张怀义胸口。
太傅可知,白虹贯日的血光,因何而起?他的声音像冰锥扎进殿中,今夜东角门,有人会送北狄密使的书信来。
皇帝的龙袍下摆被风掀起一角。
他拍案而起时,金镶玉扳指撞在御案上,发出清脆的响:禁军统领!
带三百人守东角门,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子时三刻,东角门的灯笼被雪打湿,泛着昏黄的光。
禁军统领攥着腰刀,看着巷口鬼鬼祟祟的黑衣人——对方刚要将油纸包塞进墙缝,就被按住后颈按在地上。
油纸包散开,二十几封盖着北狄狼头印的信笺飘了一地。
第五日黎明,张府的朱漆大门被禁军撞开。
陆玄冥站在醉梦楼二楼,望着远处腾起的烟尘,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
苏玉儿端着新沏的碧螺春过来,看见他眼底的冷光:公子早料到张怀义会搜?
他若不贪,怎会信那本账册?陆玄冥饮尽杯中茶,张怀义不过是枚弃子...真正的棋手,才刚开始出手。
深夜,天机阁密室的青铜罗盘突然发出嗡鸣。
林晚晴将陆玄冥的玉佩轻轻放在盘心,符文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罗盘开始旋转,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在穹顶投出模糊的影像——寒霜关外的命门碑轮廓渐清,碑后浮现的字迹,让她的呼吸陡然一滞。
陆...玄冥?她轻声念出那个名字,指尖触到罗盘边缘时,突然被烫得缩回手。
同一时刻,楚无极在观星台的蒲团上猛然睁眼。
他的额角全是冷汗,手中的卦签散了一地。
方才推演时,他分明看见命门碑后的名字,听见命运齿轮转动的声音——只是这一次,反噬的剧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剧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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