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闲把破棉袄往草席上一摔,草屑立刻扑了他一脸。他揉着鼻子抬头,月光正从破窗漏进来,在《幽冥守心诀》的封皮上淌成银河。
方才在密室里被陆玄机那老乞丐耍得团团转,现在这破书倒自己翻页,倒像在给他递台阶下。
小桃,把油灯拨亮些。他踢开脚边滚过来的酒坛,手指刚碰到书页,金纹突然烫得他缩回手。
阿桃的鬼火咻地窜高,青白色的光裹住他的指尖:主人,烫着了?
烫?陈闲甩了甩手指,却见被烫的地方浮出个淡青色的印子,像片小荷叶,这老东西的书倒会挑时候亲热。他扯了扯阿桃的发梢,凑到书页前。
第一行小字在光里泛着水纹,欲守幽冥,先守本心;欲通魂术,先通己魂——这话说得玄乎,倒像在绕口令。
再往下看,他突然笑出了声。
功法里写的修炼法子跟他从前学的完全不一样:不是盘坐引气,不是念咒驱邪,竟是要引神魂游于梦野,以虚境炼实魂。
陈闲摸着下巴嘀咕:合着是让我白天睡觉晚上也睡觉?这倒比我躺平还省事。
阿桃缩在他枕头边,鬼火忽明忽暗:主人要试吗?
陆爷爷说这功法
他说麻烦会来,麻烦不还在路上?陈闲把草席拍得噼啪响,脱了鞋盘起腿,再说了,我躺平这么些年,别的不敢说,睡觉的本事倒练得扎实。他闭上眼睛,按照功法里写的,试着把意识往眉心压——刚有了点苗头,后颈突然泛起凉意,像被人浇了勺冰水。
意识开始往下坠。
陈闲先是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慢得像老庙里的钟。
接着是阿桃的声音,主人!
你怎么不动了?!,可那声音越来越远,像被风吹散的纸灰。
他想应,喉咙却发不出声,只觉得身体轻得离谱,仿佛下一秒就要飘起来。
等再能视物时,四周是漆黑的雾。
无数半透明的碎片在雾里飘着,有他小时候蹲在街头啃炊饼的模样,有义父教他擦驱鬼符时骂骂咧咧的脸,甚至还有上个月他在土地庙偷喝刘屠户家酒被追着打的情景——全是他记不太清的旧日子。
这是...我的记忆?陈闲伸手去抓最近的一片,指尖刚碰到,碎片啪地碎成星子。
雾突然翻涌起来,他踉跄两步,抬头就看见座巨大的石碑。
碑身泛着青灰色,上面的符文像活物似的爬动,每道都闪着萤火虫似的微光。
这里是幽冥法则的投影。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陈闲猛地转身,就见义父站在雾里,穿着他常穿的粗布短打,腰间还挂着那串总被他嫌弃吵得人脑仁疼的铜铃铛。
可他的身影太淡了,淡得像要融进雾里,只有能守住自己心神的人,才能踏足其中。
义父?!陈闲想冲过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墙挡住。
他伸手去推,掌心像压了块磨盘,您不是...您不是早就...
我早死了,对吧?陆玄机笑了,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他记忆里的酒渍,可守夜人的魂,哪能说散就散?
这碑里存着幽冥的规矩,你想看,得先过自己这关。
陈闲盯着石碑,刚才还微弱的符文突然亮得刺眼。
他咬着牙往前挤,额角沁出冷汗——可不管怎么使劲,离石碑总差着三步远。我都按功法来了,怎么...
你心里在想什么?陆玄机突然问。
陈闲一怔。他刚才确实在想:这破碑有什么好看的?
等下醒了还得去土地庙收鬼市的保护费,刘屠户家的酒坛还没还,阿桃说想吃糖人...
守心不是傻坐,是把杂七杂八的念头都攥紧了。陆玄机的身影开始变淡,你总说躺平最舒服,可真到了要守住什么的时候,躺得再平也得把腰板挺直。
话音未落,四周的雾突然翻涌成漩涡。
记忆碎片被卷得七零八落,石碑上的符文噼啪爆成火星。
陈闲觉得有只手在拽他的后领,疼得他倒抽冷气——再睁眼时,他正趴在草席上,额角的汗把草屑黏成了团。
主人!主人!阿桃的鬼火在他眼前晃成一片,你刚才像被抽走了魂似的,喊你都不应!她的手按在他心口,鬼气凉丝丝的,心跳得好快,是做噩梦了?
陈闲抹了把汗,发现后背的衣裳全湿了。
他摸了摸怀里的铜镜碎片,碎片凉得反常,倒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哪是噩梦...他坐起来,盯着窗外依旧高悬的血月,是我自己没管住心思。
阿桃歪着头:管住心思?
就像...就像你收魂的时候,得把鬼气攥成线,不能漏一丝。陈闲扯了扯她的发梢,咧嘴笑了,可眼底却没了往日的懒散,那老东西说的守心,大概就是这意思。他躺回草席,把《幽冥守心诀》垫在头下当枕头,睡吧小桃,明儿...明儿得换个睡觉的法子了。
阿桃缩到他枕头边,鬼火渐渐暗成颗小豆子。
破庙外的风卷着落叶打旋,吹得窗纸哗啦响。
陈闲望着头顶的破洞,血月的光漏进来,在他眉心投下片幽蓝的影子——像极了梦境里石碑上的符文。
他闭了闭眼,嘴角慢慢勾起来。
这次,他没再想酒坛、糖人,或是刘屠户的追打。
他只想着那座石碑,想着那些爬动的符文,想着义父说要把腰板挺直时,眼里的光。
窗外,血月的光更亮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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