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日),耀振国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知识灌输后遗症),借口“去技术科熟悉环境”(王副厂长特批的),再次溜进了红星厂。
他熟门熟路地避开人群,像幽灵一样潜入了他无比熟悉的、充满机油味的金工车间。
车间里空无一人,只有几台老旧的皮带车床、一台手摇铣床和一台钻床静静地矗立着,散发着金属的冷硬气息。
耀振国走到一台看起来最“年轻”的车床前(其实也服役超过十年了)。
他深吸一口气,回忆着刚刚被暴力塞进来的【中级机械设计Lv1】和【基础机械加工入门Lv1】里的知识,特别是关于车床操作的部分。
他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轻轻抚摸过冰凉的铸铁床身,感受着上面的每一道划痕。
然后,他的手指搭在了操作手柄上。
“主轴转速…进给量…刀具角度…切削深度…”无数专业术语和数据在他脑海里翻腾。
他尝试着像记忆里那样,摇动进给手轮,调整刀具架…
突然!
“你在干什么?!”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带着无比的惊怒,在空旷的车间门口炸响!
耀振国浑身一哆嗦,手一滑,刀具架哐当一声撞在床身上!他猛地回头。
只见老爹耀启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车间门口!他手里还拎着一把沉甸甸的活口扳手,那张平时就严肃的脸,此刻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涨得通红,眼珠子瞪得几乎要凸出来,死死地盯着耀振国那只搭在车床操作手柄上的手!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最不可饶恕的事情!
“耀!振!国!”耀启明的怒吼带着金属摩擦般的颤音,一步步逼近,手里的扳手捏得咯吱作响,“谁让你碰车床的?!啊?!这是你能碰的东西吗?!你知道这玩意儿多金贵吗?!碰坏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你一个二级工!谁给你的胆子?!”
耀启明肺都要气炸了!他今天不放心,特意绕到车间来看看儿子是不是又在“梦游”,结果撞见这一幕!这小子!昨天刚弄出个带灯泡的怪东西,今天就敢摸车床了?!这玩意儿是随便能摸的吗?一个操作失误,轻则打刀毁工件,重则伤人甚至毁设备!这小子连螺丝都拧不利索,他懂个屁的车床!
耀振国被老爹的怒吼震得耳膜嗡嗡响,看着那几乎要指到自己鼻尖上的扳手,心脏狂跳。
但他已经不是那个浑浑噩噩的“怪人耀家小子”了!他脑子里装着中级机械设计和基础加工知识!虽然身体还很生疏,但理论是实打实的!
“爹!我…我没乱碰!”耀振国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试图解释,“我就是…就是看看!学习学习!王厂长不是让我搞技术嘛…”
“放屁!”耀启明根本不信,扳手又逼近一寸,“学习?你拿什么学?拿你那做梦学来的玩意儿?!我告诉你!这机器!是厂里的命根子!不是你做梦就能玩明白的玩具!给我滚下来!立刻!马上!再敢碰一下,老子打断你的手!”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胁。
耀振国看着老爹那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带着机油味的怒火,再想想系统任务里那恐怖的“荧光绿毛发”惩罚,以及枪械设计那庞大到令人绝望的工程…
一股巨大的压力和无名的邪火也蹭地窜了上来!
“爹!我不是小孩子了!”耀振国梗着脖子,声音也提高了,“我知道轻重!我…我懂这个!真的懂!”
“你懂?!你懂个锤子!”耀启明气得胡子都在抖,“你懂个屁的切削三要素!懂个屁的刀具补偿!懂个屁的机床精度!滚开!”他粗暴地伸手,想把耀振国从车床边拽开。
就在这父子对峙、火药味浓得一点就炸的当口!
耀振国被老爹逼急了,脑子一热,为了证明自己“懂”,几乎是脱口而出,把他脑子里那些刚刚被塞进来的、关于车床操作最基础也最核心的要点,用一种近乎本能的速度吼了出来:
“我怎么不懂了?!不就是主轴转速要根据工件材料和刀具材质选!硬料低速!软料高速!钨钢刀比碳钢刀转速能高一倍!进给量大了表面粗糙!小了效率低!要配合吃刀深度!粗车留余量!精车靠磨削!车螺纹要看导程挂轮!对刀要用塞尺!机床导轨要定期上油防锈!主轴轴承间隙大了有异响!这玩意儿操作起来就跟…就跟搓澡要掌握力道和角度一样!有什么难的?!”
他一口气吼完,语速快得像爆豆子,声音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
耀启明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脸上的愤怒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无法理解的惊愕和茫然。
他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自己的儿子。
这些…这些车床操作最核心、最基础的经验和理论要点…有些甚至是他这个老师傅摸索了十几年才总结出来的…就这么被儿子像背顺口溜一样,噼里啪啦地吼了出来?!而且…而且听起来…好像…**全对**?!
“搓…搓澡?”耀启明嘴唇哆嗦着,眼神彻底涣散了。他看看儿子那张年轻又带着点倔强的脸,再看看那台冰冷的车床,最后,目光落回到自己手里那把沉甸甸的扳手上…
巨大的荒谬感和认知冲击,让这位一辈子信奉“实践出真知”、“手艺是磨出来”的老工人,彻底陷入了呆滞。
车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机油的味道和父子间那无形的、巨大的认知鸿沟在弥漫。
耀振国吼完也后悔了,看着老爹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有点发虚。
他小心翼翼地问:“爹…您…没事吧?”
耀启明没有回答。他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佝偻着腰,拖着那把沉重的扳手,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失魂落魄地走出了车间。
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无比萧索和…苍老。
留下耀振国一个人站在冰冷的车床边,看着老爹消失的方向,再看看眼前这台代表着希望也代表着巨大挑战的机器,以及脑海里那个“荧光绿毛发”的恐怖倒计时…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愧疚、压力和破釜沉舟决心的复杂情绪,狠狠攥紧了他的心脏。
“爹…对不住了…”他低声自语,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凶狠,重新将手坚定地搭在了车床冰凉的操纵手柄上。
“这枪…老子造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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