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月光被屋檐切得支离破碎,碎银般的光影洒在青石板上,泛着一层冷冽的青灰。
韩一刀的鬼头刀拖过石板,摩擦声尖锐刺耳,仿佛一把钝锯在骨头上拉扯。
他左脸的刀疤随着咬牙的动作突突跳动,像一条盘踞在皮下的蜈蚣。
刀背“韩”字泛着冷光,在夜色中如一团凝固的火焰:“苏信!”
苏信脚步微顿。
怀里的沈府绣鞋棱角分明,硌得肋骨隐隐作痛,像是有人在他胸腔里轻轻捏了一把。
他想起方才因果回溯时陆少衡腰间玉佩的幽光,那抹蓝在记忆里泛起涟漪,又迅速将注意力拽回眼前——韩一刀喉结滚动时,后颈有新结的血痂,带着淡淡的铁锈味,是与人搏斗留下的抓痕。
“你兄弟死在三月初五未时三刻。”苏信声音平稳得像石磨碾米,低沉却有力,“那日我在青牛山追一只吸人魂魄的赤尾狐,山脚下茶棚的张老汉煮了碗姜汤给我,热气腾腾,辣得鼻腔发酸,小桃还替我补了破衫右肘的洞。”
他屈指叩了叩自己右臂,那里确实有一块靛蓝补丁,针脚歪歪扭扭,缝线还带着些许棉絮,像是孩童初学针线的手笔,“你若不信,可去云州青牛山查证。”
韩一刀的刀又出鞘半寸,刀风卷着枯叶打在苏信脸上,树叶擦过脸颊时带起一阵干涩的痒意。
他冷笑一声:“那破衫呢?”
“烧了。”苏信摸了摸发烫的掌心,指尖传来微微的刺痛,意识里面板正在闪烁——【激活线索追踪(中级),消耗香火值50】。
他的视线扫过韩一刀靛青短打的衣角,沾着星点褐黄泥土,混着几缕草屑,潮湿而腥臭,像是刚从坟地爬出来的人。
“你前夜去过城西乱葬岗,踩着新翻的黄土蹲了半宿,对吧?”
韩一刀瞳孔骤缩。
刀疤从眉骨抖到下颌,鬼头刀在掌心转了个花:“你……你怎么知道?”
“乱葬岗的土掺着炉灰,比寻常黄土更黏。”苏信伸出脏污的食指,戳了戳对方衣角,指尖传来粗糙颗粒感,“你蹲在新坟前,膝盖压出的泥印是圆的——那坟头插着白幡,写的是‘韩二’。”
林七娘攥着他衣袖的手突然收紧。
道袍下的手指微微发颤,却仍挡在两人中间:“苏先生从不撒谎。”
韩一刀的刀终于完全出鞘。
月光顺着刀刃淌下来,在苏信脚边割出一道银线:“你耍什么花样?”
“我给你个公道。”苏信从怀里摸出沈府那只绣鞋,抽出鞋口一缕猩红线头,丝滑冰冷,像蛇信子般在他指尖游走,“你若能一刀斩断这线头,我任你处置;若斩不断——”他指尖捏着线头轻轻一拽,红线在夜色里绷成弦,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听我说完你兄弟的死因。”
林七娘倒吸一口凉气。
那线头细得像蛛丝,在夜风里晃了晃,几乎要融进黑暗。
韩一刀的冷笑裹着刀气扑来:“老子的刀,斩过三指厚的玄铁。”他后退半步,左脚尖碾进青石板缝隙,鬼头刀举过头顶——刀背“韩”字被月光镀得发亮,像团要烧起来的火。
苏信盯着对方握刀的手腕。
那处有块淡青胎记,随着运力微微鼓起,像是皮肤下藏着一颗跳动的心。
他拇指悄悄勾住线头末端,指节因用力泛白,指甲缝里残留的泥沙也渗出血丝。
“接好了!”韩一刀暴喝声震得屋檐瓦砾簌簌落。
鬼头刀带着破空的尖啸劈下,刀光劈开夜色的刹那,苏信手腕轻轻一旋——
刀锋擦着线头划过的风,掀起他额前乱发,带着金属特有的寒意掠过皮肤。
韩一刀的刀钉进青石板半寸。
他盯着那根在刀风里晃悠的线头,像被人掐住喉咙,半天没说出话。
林七娘的灯笼晃了晃,暖黄光晕漫过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地上如同两尊静止的剪影。
苏信捏着线头的手垂下来,红线在他掌心蜷成小蛇:“现在,该听我说说你兄弟的事了。”
韩一刀的喉结动了动。
鬼头刀在青石板上拖出火星,他弯腰拔起刀时,目光扫过苏信腰间——那里挂着半块缺角的玉牌,是丐帮“乞判”的信物,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夜风卷着远处更夫的梆子声撞进巷口,敲击声闷闷的,像是谁在心底敲鼓。
林七娘的道袍角扫过韩一刀脚边的刀痕,灯笼里的烛火突然明了些,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韩一刀盯着那根在夜风里晃悠的红线头,喉结上下滚动三次,鬼头刀的刀柄在掌心沁出冷汗。
他突然反手将刀插入地面,金属与青石板碰撞的脆响惊飞了檐角的夜鸦。
“说。”他咬着后槽牙,刀疤下的肌肉抽搐得更厉害了,“我兄弟到底怎么死的?”
苏信指腹蹭过绣鞋上的并蒂莲暗纹,布料粗糙,边缘还有些毛边,像是匆忙赶工之作。
他耳边浮起沈府丫鬟哭诉求他查案时的抽噎声:“小姐的绣鞋少了一只,陆公子说被野狗叼走了……”
他抬眼时,眼底浮起因果回溯时见过的画面——云州驿站的青砖地,韩二仰面倒在血泊里,喉间伤口呈不规则锯齿状,与鬼头刀的利落切口截然不同。
“你二弟喉管是被细铁丝割断的。”苏信伸出指甲缝里沾着泥的食指,在空气里划出一道扭曲的弧线,仿佛那根铁丝正缠绕在他指间,“凶手用的不是刀,是缠在手腕上的铁丝。”他突然抓住韩一刀的手腕,将对方掌心翻到月光下,虎口的老茧粗糙扎手,“你练刀的人,虎口有茧,可你二弟的伤口边缘有铁锈,说明凶器长期接触水——云州驿站后巷有口老井,井沿生满红锈。”
韩一刀的手腕在他掌中猛地一颤。
记忆如潮水涌来:那日他冲进驿站,二弟的尸体旁确实有半截生锈的铁丝,他当时只当是无关杂物,此刻想来,铁丝末端还缠着半缕靛蓝布丝——与苏信臂弯的补丁颜色分毫不差!
“那破衫是凶手故意留下的。”苏信松开手,指尖叩了叩腰间的丐帮玉牌,玉质冰凉,触感熟悉,“他知道丐帮玄色破衫满大街都是,想借江湖仇杀转移视线。”
巷口突然传来马蹄声。
三匹黑马冲开夜色,马上人披着玄色大氅,为首者腰间玉佩在月光下泛着幽蓝——正是陆少衡的贴身护卫张奎。
他甩着马鞭指向苏信,声音里裹着冰碴:“苏叫花子,我家公子说了,沈府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韩一刀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认出那玉佩——三月初五清晨,他在驿站后巷追凶手时,曾瞥见对方腰间闪过同样的幽蓝。
“是你!”他暴喝一声,鬼头刀离鞘三寸,刀风卷得张奎的帽檐都歪了,“你家公子才是真凶?”
张奎脸色骤变,反手去摸腰间短刀,却见韩一刀已经欺身上前,刀背重重磕在他手腕上。
“老子差点被你们当枪使!”韩一刀揪着张奎的衣领甩到墙上,青砖簌簌往下掉,“说!陆少衡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栽赃丐帮?”
张奎疼得额头冒冷汗,却咬着牙不说话。
苏信蹲下来,指尖捏住他靴筒里露出的半片金叶子——与沈府账房丢失的库银成色一模一样。
他把金叶子举到张奎眼前晃了晃,金属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陆少衡不仅杀了未婚妻,还贪了沈家的银子。”他把金叶子举到张奎眼前晃了晃,语气平静却如利刃,“你替他顶罪,值吗?”
张奎的喉结动了动。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的一声惊得他打了个寒颤。
他突然一把推开韩一刀,翻身上马就跑,马蹄溅起的泥点糊在苏信裤腿上,湿冷粘腻。
韩一刀刚要追,却被苏信拉住衣袖:“他跑不远。”少年眼里闪着冷光,“陆少衡要杀人灭口,他比我们更急。”
韩一刀的刀在掌心转了个花,突然朝苏信抱了抱拳。
刀疤在月光下泛着淡红,倒像是被自己方才的鲁莽羞红了:“苏兄弟,今日是我莽撞。若不嫌弃……”他摸出腰间酒囊灌了口酒,酒液顺着下巴滴在刀鞘上,带着一股辛辣的香气,“往后有需要我韩一刀的地方,尽管开口!”
苏信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听着鬼头刀拖在青石板上的声响渐渐消失在巷尾。
夜风掀起他的破衫,怀里沈府绣鞋的棱角硌得肋骨生疼。
他摸了摸发烫的掌心,意识里的面板突然亮起金光——【香火值 200(韩一刀信服)】【线索追踪(中级)熟练度 50】【通脉二重圆满,检测到突破契机】】
回到客栈时,小二正趴在柜台打盹。
苏信摸出半块碎银拍在桌上,木牌“天”字房的钥匙丁零当啷落进掌心。
他刚关上门,面板提示声便在脑海里炸响:“通脉三重突破中——”
他盘坐在硬木床上,闭目调息。
体内原本像细流般的真气突然变得汹涌,沿着手太阴肺经直冲云门穴。
他想起韩一刀刀背的“韩”字,想起陆少衡玉佩的幽光,想起沈府绣鞋上那缕猩红线头——所有线索在识海里交织成网,竟比平时运转经脉时更顺畅。
当最后一缕真气冲进曲池穴时,他猛地睁开眼。
窗外的月光似乎更亮了些,连床脚积的灰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捏起绣鞋,在月光下翻转——鞋帮内侧有行极小的针脚,绣着“绣春阁”三个字,墨迹已经有些模糊,却正好与他昨日在城西绣坊打听到的,沈小姐常去的绣庄名字吻合。
苏信将绣鞋小心收进怀里。
木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敲过三更。
他摸了摸腰间的丐帮玉牌,牌面温得像要化在掌心里。
明日,该去绣春阁问问,这双鞋的针脚,与沈小姐其他绣品是否出自同一人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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