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外义庄的门轴在夜风里发出吱呀轻响,陈墨跟着周捕头跨进去时,后颈还残留着祠堂锁魂阵崩裂时的刺痛。
老守夜的灯盏在供桌上摇晃,青白色的光映着三具蒙着草席的尸体,腐肉混着艾草的气味钻进鼻腔。
“尸体是三天前送来的。”周捕头摸出火折子点亮墙上的油灯,火光映得他刀疤扭曲,“王屠户家的独子,刘铁匠的小徒弟,还有西市卖糖人的老周头。
都是镇里熟面孔,死状……”他顿了顿,扯起草席,“都一样。”陈墨的呼吸一滞。三具尸体胸口都有焦黑的痕迹,皮肤下翻卷着暗紫色纹路,像被烧熔的树根往四周蔓延。他的指尖不受控地颤抖——这纹路的走向,与怀中残卷上那些若隐若现的灵韵,竟有七分重叠。
更让他心跳如擂的是,其中一具尸体的纹路末端,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蚀神纹余韵——那是前日在王疤脸身上见过的,能扰乱神识的阴毒灵纹。
“天纹识海。”他默念着,缓缓闭眼。神识如游丝般漫开,穿透腐肉与血脉,直抵那些焦黑纹路的本源。
灵韵在识海里凝成淡紫色光带,每一根分叉都清晰得像刻在玉版上。
陈墨的瞳孔骤缩——这些纹路根本不是自然灼烧形成的,而是被某种高阶灵纹强行烙进血肉,在死者咽气前瞬间激活,把痛苦与恐惧封存在尸体里。
“陈兄弟?”周捕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陈墨猛地睁眼,额角渗出冷汗。他盯着老周头尸体的右手,那只攥着半块麦芽糖的手关节发白——这是活人临死前才会有的痉挛。
“他们不是被杀死的。”他的声音发哑,“是被灵纹操控着,自己把命耗干的。”周捕头的刀疤跳了跳:“你是说……”“有人用灵纹当绳子,把他们的生机一丝丝抽干。”陈墨的指甲掐进掌心,“就像牵线木偶。”他低头看向怀中残卷,母亲留下的字迹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凡纹可证道,逆序亦杀人”。
原来母亲当年研究的,竟是这种能掌控生死的禁忌之术?老守夜的铜烟杆突然掉在地上。
陈墨的神识扫过门口,发现一道黑影正贴着墙根往镇西去,腰间玉牌的灵韵与祠堂外那道黑影如出一辙!“周捕头!”他猛地扯起草席盖住尸体,“帮我照看残卷,我去追!”话音未落,人已窜出义庄。
镇西小巷的青石板被夜露打湿,陈墨的布鞋踩上去几乎没声。
他的神识像网一样撒开,锁定前方那道模糊的影子——对方轻功极妙,每一步都踩在屋檐滴水的间隙,连衣袂带起的风都压得极低。
“站住!”陈墨大喝一声,抄起墙角的半截砖砸向对方后心。
黑影旋身避开,月光下露出半张苍白的脸——左脸有道蜈蚣似的伤疤,正是前日命案现场目击者描述的“疤面人”!疤面人阴恻恻一笑,反手甩出三枚淬毒的柳叶镖。陈墨侧身翻滚,右手在地上一按,借势跃起时指尖已凝聚灵韵。
他照着白天在祠堂里破解锁魂阵的手法,对着疤面人腰间玉牌虚划——那是灵纹的命门。
“嗤!”玉牌表面腾起青烟,疤面人痛呼一声,踉跄着撞翻酒坛。
陈墨趁机扑过去,却见对方从怀中掏出一张碎纸片,指尖快速结印。
那纸片突然爆发出刺目红光,陈墨的神识被震得一滞,再睁眼时,疤面人已消失在巷口。
地上躺着半片焦黑的灵纹残片。陈墨捡起来,神识扫过的瞬间,浑身血液都凉了——残片上隐约能看到“天衍宗·密传”几个小字,纹路结构与尸体上的摄魂引纹如出一辙!
天衍宗?
陈墨想起镇上传闻,那是外城数一数二的灵纹大派,怎么会盯上青檀镇的小命案?
他攥紧残片,突然听见街角传来低语:“赵执事,今夜子时,废弃染坊见。”是赵怀仁的声音!
陈墨的神识顺着声线寻去,果然在巷尾看到赵怀仁缩着脖子,正往镇北方向走。他压下心跳,远远缀在后面。
废弃染坊的木门挂着锈锁,赵怀仁摸出钥匙打开,门轴发出的声响在夜里格外刺耳。
陈墨翻墙进去,躲在霉味熏天的屋梁上,透过蛛网往下看——染坊中央站着个蒙面人,玄色大氅上绣着金线云纹,正是天衍宗的标志!
“残卷的消息可准?”蒙面人的声音像刮过砂纸,“那陈墨不过是个扎纸匠,能看出什么?”赵怀仁搓着手,额角全是汗:“那小子有古怪!前日在祠堂破了柳婆的锁魂阵,今日又去义庄看尸体……再留着他,咱们的计划要露馅!”他从怀里掏出个锦盒,“这是镇库房的灵纹图,只要杀了他,残卷和这图都归你们。”
“棋子也配谈条件?”蒙面人抬手就是一记耳光,赵怀仁被扇得撞在染缸上,嘴角渗血,“天衍宗要的是凡纹秘辛,你最好记住自己的用处。”他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三日后镇北祭典,让陈墨去。”陈墨的指甲深深嵌进木梁。
原来赵怀仁早和天衍宗勾结,命案、锁魂阵,都是为了引他交出母亲的残卷!他正要跳下去,却见蒙面人抬手撒出一把金粉,瞬间消失在夜色里。
赵怀仁瘫坐在地上,嘴里嘟囔着:“我只是想往上爬……只是想……”回到墨纸斋时,东边的天已经泛白。
陈墨点亮油灯,铺开黄纸,指尖沾了朱砂,按照记忆中的灵纹轨迹一笔笔描绘。
他的神识始终笼罩着纸面,每道纹路的走向都要反复校验——这是从尸体、疤面人残片、赵怀仁密会里拼凑出的“摄魂引纹”,天衍宗用来操控神识的杀阵。
当最后一笔收住时,黄纸上的纹路突然泛起微光。
陈墨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触纸面——一道淡紫色光雾腾起,在半空凝成老周头临死前的画面:疤面人站在他面前,手中灵纹发光,老周头的瞳孔逐渐涣散,胸口的纹路像活了似的往心脏钻……“成了!”陈墨猛地站起来,纸页被带得乱飞。
他抓起图纸冲进镇衙,正撞上周捕头带着衙役往外走。
“周大哥!”他把图纸拍在公案上,“这是天衍宗的摄魂引纹,赵怀仁勾结外宗杀人夺宝!”
周捕头的刀疤抖了抖,拿起图纸对着光看:“你说这能……”“我演示给你看。”陈墨扯过桌上的茶盏,在盏底快速画出简化版的摄魂引纹,“看好了。”他指尖凝聚灵韵,轻轻一点——茶盏表面腾起紫雾,里面的茶水竟开始旋转,像有看不见的手在搅动。
后堂突然传来脚步声。
柳婆掀开门帘进来,青铜铃在腕间叮当作响。
她扫了眼茶盏,瞳孔微缩:“这是……”“天衍宗的秘传灵纹。”陈墨直视着她的眼睛,“柳供奉在祠堂设锁魂阵,故意漏出凡纹漏洞引我入套;赵怀仁勾结外宗杀人夺残卷。
周捕头,这是谋杀三命的铁证!”周捕头一拍惊堂木:“去灵纹坊拿人!”半个时辰后,赵怀仁被衙役押着进来。
他看见桌上的图纸,腿一软跪在地上,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我没想杀人!他们说只要交出陈墨,就让我当外城灵纹坊的执事……”柳婆的脸色白得像纸,青铜铃在掌心攥得变形。
她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话来。“押入大牢。”周捕头挥了挥手,转身对陈墨露出笑意,“陈兄弟,这次多亏你……”他的话被镇外传来的钟声打断。
陈墨的神识突然一滞——镇北方向有强大的灵韵波动,像是高阶修士布下的封锁阵。
他看向窗外,晨雾里隐约能看到几顶玄色轿辇,轿帘上金线绣的云纹,与昨夜蒙面人氅上的一模一样。
“天衍宗……”陈墨低声呢喃,掌心的残片被攥得发烫。
他知道,青檀镇的平静,要彻底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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