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布鞋尖刚踏上竹楼第三级木阶，后颈的汗毛便根根竖起。
他停在半空中的手悬了三息，这才缓缓摸向腰间的避尘玉——温凉的触感顺着掌心漫开，像母亲从前拍他背时的温度。
昨夜他在这竹楼里刻静心纹，窗台上那盏青油灯还剩半寸灯芯，此刻却被风卷得忽明忽暗，灯影里晃动着两道极淡的灵纹残影。
“暗格里的东西...”他喉结动了动，摸出许长老给的铜钥匙。
竹楼地板第三块青石板下的暗格，他曾听老仆说过，是母亲当年留下的“给小墨的保命物”。
此刻钥匙插入锁孔时发出细响，陈墨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直到“咔嗒”一声，暗格里的东西露出来——半卷染血的古籍，封皮“凡纹录”三字在暮色里泛着幽光，还有块刻着云纹的玉牌，边缘有焦黑的痕迹。
楼下突然传来踢翻木凳的声响。
陈墨的呼吸瞬间凝在胸口。
他把古籍和玉牌塞进怀里，反手扯下窗台上的粗麻窗帘，裹住所有物什，又抄起墙角的刻刀——这把刻刀跟了他三年，刀柄磨得发亮，此刻握在手里像握着根烧红的铁棍。
“陈小哥！”是许长老的声音，带着破风的急促。
陈墨掀开窗沿的布帘往下看，正见许长老站在竹楼后巷，官服下摆沾着泥点，腰间那半枚引魂铃在暮色里闪着冷光。
他身后跟着两个穿灰衣的商会护卫，其中一个捂着左肩，血正透过指缝往下滴。
“密道入口在西城墙根老槐树的树洞，”许长老抬头喊，声音发紧，“我让老周带你们去，天衍宗的人已经围了东市！”陈墨把粗麻包往背上一甩，从二楼窗口翻出，落在许长老脚边时带起一阵风。
老周是商会的杂役头，此刻正用刀尖挑开墙根的青藤，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霉味混着潮湿的泥土气扑面而来。“走！”许长老推了他一把，指腹在陈墨手背上重重按了按——那是母亲教他的“平安诀”，只有最亲的人才知道。
陈墨喉间发哽，正要说话，远处突然传来铜锣的轰鸣，“抓凡纹逆贼！”的喊声响成一片。老周拽着他钻进密道，许长老的身影被洞口的藤条截断前，陈墨看见他摸出块令牌砸向街角——那是商会巡查使的腰牌，金属碰撞声惊散了追来的脚步声。
密道里很黑，陈墨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肋骨上。
他展开天纹识海，神识像蛛丝般漫开，扫过潮湿的石壁、滴落的水珠，还有老周后颈凸起的骨节。
三盏茶的时间后，头顶传来树叶摩擦的声响，老周压低声音：“到了。”钻出树洞时，月亮刚爬上树梢。
陈墨的鞋底沾着青苔，他望着远处外城的灯火，突然想起今早还在灵纹商会的擂台刻纹，王疤脸那张扭曲的脸此刻正浮现在他眼前——那家伙当时盯着他刻的静心纹，眼里的阴毒几乎要凝成实质。
“小心！”老周突然拽他往旁一躲，一支淬毒的弩箭擦着陈墨耳尖钉进树干，箭头泛着幽蓝的光。
陈墨的神识瞬间绷成一根弦。他看见前方三十步外的林子里，三簇极淡的灵纹波动正在聚集：左边是困灵阵的网格纹，右边是迷魂纹的螺旋，正中央悬浮着三张封识符，符纸边缘的火纹还在滋滋跳动王疤脸站在阵眼处，手里攥着根刻满倒刺的铁尺，脸上的刀疤被月光照得发亮。
“陈小哥，我带你绕——”老周的话没说完，陈墨已经按住他的肩膀：“他们要的是我，你往南跑。”老周急得要拽他，陈墨却反手塞给他块避尘玉的碎块：“拿这个去青檀镇找老仆，就说...就说我去寻母亲的路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猫腰钻进灌木丛，天纹识海扫过每一寸土地——王疤脸把主路设成了死局，但东边两丈处的荆棘丛里，有块被踩平的草叶。
陈墨的鞋底沾着晨露，他贴着树影移动，直到看见王疤脸的后颈——那家伙正朝左右使眼色，铁尺在掌心敲得叮当响：“那小子要是敢走密道，早被困灵阵绞成渣了，你们三个去西边——”“静心纹，启。”陈墨摸出怀里的符纸，指尖在符面轻轻一弹。那张他昨夜用朱砂绘制的静心纹突然泛起白光，震荡波像水纹般扩散，王疤脸的神识瞬间乱成一团，他踉跄着撞在树上，铁尺“当啷”掉在地上：“什么鬼东西？”陈墨趁机从背后摸出根枯枝，指尖快速在树皮上划出灵纹——这是《凡纹录》残卷里提到的气旋引雷纹，需要借助风势。
他望着头顶被夜风吹动的枝叶，在心里默数：“一息聚风，两息引雷...”“在那儿！”右边的弟子突然喊。
陈墨抬头，正见三道身影扑来，腰间的灵纹剑泛着冷光。
他指尖重重按在树皮上，气旋纹突然爆发出青色光芒，裹着雷弧的风刃“咻”地窜向天空，又“噼啪”砸落下来。
最先冲过来的弟子被雷弧劈中左肩，惨叫着滚进草丛；第二个被风刃割破衣袖，脸上多了道血痕；第三个吓得掉头就跑，却被困灵阵的网格纹缠住脚踝，摔了个狗啃泥。王疤脸的刀疤在抽搐。
他捡起铁尺，眼里泛着血光：“小崽子敢阴老子！”铁尺带着风声砸向陈墨面门，陈墨侧身闪过，同时用枯枝点向王疤脸的眉心神识穴——这是他跟着老仆给亡者净面时学的，人身上最脆弱的穴位，此刻被枯枝尖轻轻一戳，王疤脸的眼睛瞬间翻白，直挺挺倒在地上。
许长老的声音从林外传来。陈墨转身，正见他从树影里走出来，官服前襟沾着血，手里攥着枚青玉简：“这是无灵引纹术的基础篇，我求了那位隐世大师三日。”他把玉简塞进陈墨手里，指尖冰凉，“你已不是青檀镇的扎纸匠，往后每一步都要拿命搏。”陈墨握紧玉简，能感觉到上面刻着的灵纹在发烫。许长老又摸出个小瓷瓶塞给他：“疗伤药，留着。”转身要走时，他突然回头，目光扫过昏迷的王疤脸，轻声道：“天衍宗要的不是你，是《凡纹录》。你母亲当年...没看错人。“夜色渐深时，陈墨摸进深山里的废弃山洞。
他生了堆小火，取出怀里的《凡纹录》残卷——染血的封皮在火光下泛着暗红，当他翻到第三页时，残卷突然发出微光，原本空白的纸页上浮现出复杂的灵纹图谱，旁边用朱砂写着“主脉传承·第一关”。
陈墨的手指轻轻抚过图谱，纹路里有股熟悉的亲切感，像母亲从前给他哼的摇篮曲。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凡纹是凿穿天道的锥子。”此刻残卷上的灵纹正微微发烫，仿佛在说：“走，去北方。”洞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火苗摇晃。
陈墨把残卷小心收进怀里，望着洞外黑黢黢的山谷——那里有他要找的答案，有母亲未竟的路，还有...凡纹证道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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