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政法委书记高育良的书房里，巨大的液晶电视屏幕正无声地播放着汉东研究院门口的混乱现场直播。
高清镜头清晰地捕捉着秦川那疲惫而决绝的脸，侯亮平那咄咄逼人、志在必得的姿态，以及双方在核心实验区通道口那紧张到极点的对峙。
高育良端着一杯茶，却久久没有送到嘴边。他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在紫檀木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
当看到秦川最终放下手臂，做出妥协，允许侯亮平带一名侦查员进入时，高育良非但没有松一口气，眉头反而锁得更紧了。
“蠢货！”
高育良低低地咒骂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失望和恼火。他将茶杯重重顿在茶几上，茶水溅出少许。
“让他去搞臭秦川的名声，是为了让秦川成为众矢之的，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让他孤立无援，自然瓦解！谁让他自己赤膊上阵，亲自带队去堵门强闯了？！”
高育良感到一阵心累。侯亮平这步棋走得又急又臭！
亲自下场，意味着将反贪局和他侯亮平本人直接推到了矛盾的最前沿！
一旦最后查不出实质问题，或者……万一秦川背后真有连他都无法想象的恐怖能量，那侯亮平就将成为最大的靶子！连带他高育良，也可能被拖下水！
更重要的是，侯亮平如此不顾吃相地强闯，暴露了他急于求成、手段粗暴的短板，这在高育良这种老牌政客看来，简直是自毁长城！
“这个侯亮平……还是太年轻，太沉不住气！”
高育良揉着眉心，心中涌起一丝后悔，怀疑自己是不是押错了宝。
与此同时，汉东省委书记办公室。
巨大的电视屏幕同样播放着研究院门口的混乱。
省纪委书记易学习脸色铁青，看着屏幕上侯亮平那嚣张跋扈、视研究院如无物的姿态，气得一巴掌拍在沙发扶手上。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易学习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发颤，他指着屏幕，对着稳坐钓鱼台的沙瑞金说道，
“沙书记！您看看！这个侯亮平！他眼里还有没有省委？有没有组织纪律？！
汉东研究院，那是我们汉东省的地盘！是受省委省政府领导的科研单位！
他侯亮平，一个反贪局长，就算要查，按照程序，是不是也该先跟我们省委打声招呼？知会一声？”
易学习越说越气：“他可倒好！招呼不打一个，直接带着记者就杀上门去！堵门！抓人！
现在还要强闯人家的核心实验室！这算什么？无政府主义？还是他侯亮平觉得，他拿着京都反贪总局的牌子，就可以在汉东为所欲为，凌驾于省委之上了？！简直无法无天！”
沙瑞金靠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手里把玩着一支精致的钢笔，目光也落在屏幕上，但脸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甚至带着几分看戏的悠闲表情。
对于易学习的愤怒，他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摆了摆手。
“老易啊，稍安勿躁。”
沙瑞金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掌控感，
“年轻人嘛，新官上任，锐气十足，想干出点成绩给上面看看，可以理解。有点冲劲是好的，总比那些尸位素餐、明哲保身的老油条强，你说是不是？”
他放下钢笔，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扫过屏幕上秦川那张苍白的脸，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至于查研究院……他想查，就让他查嘛！我们汉东省委，光明磊落，怕什么查？
有罪，他抓了，那是他侯亮平的功劳，也是为我们汉东清除蛀虫；无罪，他查不出来，自然就消停了。我们何必去拦着？何必去惹这一身骚？随他折腾去好了。”
沙瑞金重新靠回椅背，脸上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自信：
“天塌不下来。在汉东，我们做好我们该做的事情就行。他侯亮平……”他轻哼一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再怎么蹦跶，还能翻得了汉东这片天不成？”
易学习看着沙瑞金这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他知道沙瑞金心里对秦川的不满由来已久。
一个“海归博士”，竟然绕过他这个省委书记，由京都方面直接空降任命为研究院院长，这无疑是在挑战他的权威，打了他的脸！
沙瑞金巴不得有人去折腾秦川，又怎么会出面阻拦侯亮平？他巴不得侯亮平把秦川整垮才好！
就在权力高层或恼怒或冷眼旁观之时，一场针对秦川的、更为阴险毒辣的污名化风暴，正按照赵瑞龙的指令，由高启强麾下的唐小龙具体执行，在汉东的线上线下疯狂蔓延。
线上：?无数个隐秘的网络水军工作室里，键盘敲击声如同暴雨。
在唐小龙砸下的五百万巨资驱动下，成千上万条精心炮制、充满恶意的帖子、评论、话题如同蝗虫般席卷各大社交平台、论坛、新闻评论区。
“深扒秦川卖国求荣铁证！海外二十年，为鹰酱立下汗马功劳！”
“惊天内幕！秦川回国真实目的曝光：实为间谍，窃取我国光刻机技术！”
“汉东研究院院长秦川，表面清高，实则早已被境外势力收买！”
“这种叛国贼还有脸搞研究？建议国家立刻抓捕枪毙！”
“看他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就恶心！滚出汉东！滚出龙国！”
这些帖子内容荒诞离奇，却极富煽动性，配合着侯亮平强闯研究院的“实锤”画面，真假混杂，极具迷惑性。
大量不明真相的网民被裹挟，加入了对秦川的口诛笔伐。秦川的名字，彻底与“卖国贼”、“间谍”、“学术败类”划上了等号。
线下：?汉东市，尤其是研究院周边区域，气氛也变得诡异而压抑。一些流里流气、纹着刺青的社会闲散人员，
拿着印有秦川照片（通常选取最显疲惫或愤怒的瞬间）的传单，开始挨家挨户、甚至堵在街边店铺门口进行骚扰。
“喂！认识这个人吗？秦川！汉东研究院那个院长！”
一个黄毛混混将传单拍在小超市柜台上，语气凶狠。
店主是个老实人，看着传单上“叛国贼”的字样，吓得连连摇头：“不…不认识…”
“不认识？！”混混猛地提高音量，唾沫星子乱飞，
“海归博士你都不认识？你算什么东西？汉东的耻辱！国家的蛀虫！就住在你们这片儿！晦气！”
“就是！这种卖国贼就该千刀万剐！住在这里都污染空气！”
另一个混混帮腔道，眼神不善地扫视着货架。
他们并非真的要买东西，目的就是骚扰、恐吓、散布恐惧，让秦川的名字在街坊邻里间变得如同瘟疫般令人厌恶和恐惧。
类似的情景在多个社区、菜市场、公交站上演，导致不明真相的普通民众对秦川的观感急转直下，民怨在无形中被恶意煽动、沸腾。
秦川的名声，在唐小龙雇佣的黑恶势力不遗余力的线上线下夹击下，如同雪崩般一落千丈，跌入深渊。
“海归精英”的光环彻底破碎，取而代之的是“全民公敌”的污名。
汉东研究院核心实验区通道口。
侯亮平看着秦川那疲惫不堪、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的脸，以及对方那近乎屈辱的妥协，心中充满了胜利者的快意。
网络舆论的再次反转和线下“民怨沸腾”的消息（他自然能猜到是赵瑞龙的手笔），更是让他底气十足，志得意满。
他整了整笔挺的制服，脸上挂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的笑容，走到秦川面前。
在即将踏入那扇象征着秦川最后底线的大门之前，他停下脚步，微微侧头，用只有两人能听清、却又充满了恶毒和嘲讽的语气，对着秦川低声说道：
“秦院长，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侯亮平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扫过秦川苍白的脸，
“趁着我还没在里面找到‘东西’，你主动交代，自首认罪，或许……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少吃几年牢饭。”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让威胁的意味更浓，随即凑近秦川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残忍：
“别等到我把你的老底儿，一层一层全扒出来……那时候，你连吃牢饭的机会，恐怕都没有了！”
说完，他不再看秦川的反应，带着一丝冷酷的笑意，对身边唯一获准进入的侦查员陆亦可一挥手，昂首挺胸，如同征服者般，推开了那扇通往研究院最核心区域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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