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周衍开讲《小李飞刀》,七侠镇的画风,就发生了变化。
以往,镇上的江湖客们,三句不离打打杀杀,不是比谁的刀更利,就是比谁的拳头更硬。
现在,他们聚在一起,讨论的话题却变成了“何为本心”、“如何静气”、“精神力量是否真的存在”。
最直观的变化,体现在镇上的各个角落。
镇东头的李铁匠铺子,最近接到了十几个奇怪的订单。
全都是要求打造长七寸、薄如柳叶的飞刀。
李铁匠一边打得满头大汗,一边纳闷,这玩意儿既不能砍人,也不能防身,要来何用?
镇西头的赌坊,生意一落千丈。
赌徒们发现,自从听了周先生的书,心里的杂念多了,手气也变差了,还不如省下钱去同福客栈买张门票。
就连平日里最喜欢惹是生非的郭芙蓉,也变得沉静了不少。
她不再整天嚷嚷着要用“排山倒海”行侠仗义。
而是经常一个人坐在后院的井边,手里拿着一根筷子,对着水中的倒影发呆,嘴里还念念有词。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不对,这是道家的。李寻欢的心是热的,是痛的……我得找到那种感觉……”
路过的吕秀才看到这一幕,扶了扶眼镜,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知音。
“芙蓉啊,你这是在参悟‘格物致知’的道理啊!子曾经曰过,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
“去去去!”郭芙蓉不耐烦地挥挥手,“秀才,你不懂。这是周先生教的,比你的子曰管用多了!”
吕秀才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然地走了,心里却在嘀咕:这周先生,竟能让郭芙蓉这等混世魔女静下心来思考,当真是比圣人教化还有用。
白展堂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周衍的影响力,已经笼罩了整个七侠镇。
他不仅在说书,更是在“传道”,润物细无声,改变着身边所有人的思想和行为。
这种力量,比任何武功都更加可怕。
这一天,午时未到,同福客栈早已人满为患。
客人们一边喝着茶,一边高声阔论,猜测着今天周先生会讲到李寻欢的哪一段精彩故事。
大堂里人声鼎沸,热火朝天。
然而,就在某一刻,客栈门口光线一暗。
两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门口。
刹那间,整个大堂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诡异地静止了。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女子。
她身着一袭素白的宫装,裙摆上绣着淡雅的银色花纹,在阳光下流淌着清冷的光辉。她的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白色面纱,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
但仅仅是那双露出来的眼睛,就冷得好似万年不化的极地寒冰。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股高高在上的气场,便席卷了整个客栈。
大堂里的温度,凭空骤降。
那些刚才还在高声阔论的江湖汉子,此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位神祇般的女子。
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另一位女子。
同样是华美的宫装,气质上却多了一丝柔和,少了一分冰冷。
只是她的眉宇间,也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她的腿脚似乎有些不便,走路的姿态略显奇异,但那份与生俱来的高贵,却丝毫未减。
白展堂在看到这两人的瞬间,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看两个人,而是在看两座移动的冰山。
身体本能地发出最强烈的警报:危险!
佟湘玉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手心直冒冷汗。
她虽然不懂武功,但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是一流。
能让整个客栈的江湖客都噤若寒蝉的人,来历绝对超出她的想象。
就在这死寂的氛围中,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
一个外地来的,有些醉醺醺的刀客,因为坐在背对门口的位置,没有看到来人,只觉得大家突然安静下来,让他很不爽。
他一拍桌子,大着舌头嚷嚷道:
“都哑巴了?继续喝啊!怕什么!天塌下来,不还有周先生的故事顶着吗?我看啊,这天底下,就没……”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道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看他的人是怜星。
只是眼角的余光轻轻扫过,那刀客瞬间如坠冰窟,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他脸涨得通红,浑身抖如筛糠,眼中充满恐惧。
这一手无声的立威,比任何刀光剑影都更加震撼。
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两个女人,是她们绝对惹不起的存在。
高台上,周衍原本正闭目养神。
当那股冰冷的气息弥漫开来的瞬间,他胸口贴身佩戴的静心玉佩,微微散发出一丝温润的热流,顺着他的经脉流遍全身,将那股侵入心神的寒意,悄然化解。
他缓缓睁开眼睛。
视线没有在惊恐的众人身上停留,而是直接穿过人群,落在了门口那两道绝世的身影上。
即使隔着面纱,即使从未见过,但当那股熟悉的,高傲而又寂寞的气息传来时,一个名字,便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移花宫。
大宫主,邀月。
二宫主,怜星。
“终于来了。”
“‘剑开天门’的动静,终究还是惊动了这些站在武林最顶端的绝世宗师。她们不是为故事而来,而是为我这个搅乱了天地元气的‘变数’而来。”
今天的说书,将不再是单纯的说书。
而是一场,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形的交锋。
邀月和怜星没有理会任何人,她们的目光在大堂里一扫,径直走到一个最偏僻的角落坐下。
整个客栈的客人们,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下一个被“噤声”的就是自己。
周衍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他拿起惊堂木,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轻轻一拍。
“啪!”
“世间文字八万个,唯有情字最伤人。”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丝淡淡的怅惘。
“今日,咱们不说李寻欢的飞刀,也不说他的豪情。咱们,接着说他的……寂寞。”
周衍特意加重了“寂寞”二字,目光若有若无地,飘向角落里,那两道遗世独立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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