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沉在温暖的海底，四肢百骸都浸泡在一种难以言喻的舒泰之中。苏昊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又仿佛只是打了个盹。没有噩梦，没有纷扰，只有那冰冷机械的提示音，如同背景音般在脑海深处规律地回响：
“【基础吐纳法（自动版）】运转中…淬体境九重巅峰修为稳固度 0.01%…”
“【基础吐纳法（自动版）】运转中…淬体境九重巅峰修为稳固度 0.01%…”
每一次提示，都有一股细微却精纯的暖流在体内悄然流转，温养着刚刚被强行拔升的筋骨血肉，夯实着那虚浮的境界。这种感觉，比泡在顶级温泉里还要舒服百倍。
直到一阵刺耳的、如同破锣敲打般的金属撞击声，蛮横地撕碎了这片宁静。
“铛——铛——铛——！”
沉闷而急促的钟声，穿透薄薄的晨雾，响彻整个杂役区域。
苏昊猛地从那种深度滋养的状态中被惊醒，眼皮像是黏在了一起，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他极其不爽地皱了皱眉，意识还有些混沌。什么情况？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记忆如同退潮后的礁石，迅速清晰起来。穿越…退婚…系统…睡觉升级…还有那个叫柳嫣然的、被他气得差点原地爆炸的女人…以及周围那些惊掉下巴的目光。
他缓缓睁开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灰蒙蒙的天空，几缕惨淡的晨曦勉强穿透云层。身下依旧是冰冷坚硬的土地，硌得后背有些发麻。空气里弥漫着泥土、露水和远处飘来的廉价饭菜混合的古怪气味。
他微微侧头，环顾四周。
昨夜还挤满了看热闹杂役的小院，此刻空空荡荡，只剩下风吹过墙角几丛枯草的呜咽。昨夜被他震断手指、砸在墙根下的张魁，以及那个气得七窍生烟的柳嫣然，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墙壁上一点模糊的撞击痕迹和地上几滴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
走了？
苏昊撑着地面坐起身，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是那身沾满尘土和点点暗红血迹的粗布杂役服，皱巴巴的，散发着不太好闻的气味。但身体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体内气血充盈澎湃，如同蛰伏着一条苏醒的蛟龙，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沉闷而有力的搏动，四肢百骸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昨夜那场如同脱胎换骨般的修为灌顶，加上几个时辰【基础吐纳法】的自动运转稳固，此刻的他，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淬体九重巅峰！距离引气入体、踏入凝气境，只差临门一脚！这感觉…简直像是换了具身体！
“铛——铛——铛——！”
那催命般的钟声再次急促地响起，比刚才更加响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意味。
“早课钟！快！迟到了要扣月俸的！”院墙外传来杂役弟子们惊慌奔跑的脚步声和低语。
早课？苏昊想起来了。青云宗规矩森严，杂役弟子每日卯时三刻必须准时到演武场集合，由外门执事带领进行基础的淬体修炼和杂役任务分配。迟到或缺席，轻则克扣本就少得可怜的月俸灵石，重则鞭刑伺候。
放在以前，原主苏昊对这种早课是又怕又恨。天赋低劣的他，淬体三年进展微乎其微，每一次演练基础拳法都像是在公开处刑，引来无数的嘲弄和白眼，成了他每日挥之不去的噩梦。
但现在…
苏昊低头，握了握拳，感受着指节间蕴含的、足以轻松捏碎石块的恐怖力量。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奇异的弧度。
早课？好像…有点意思？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拍打了一下身上沾染的尘土。没有像其他杂役弟子那样惊慌失措地狂奔，而是带着一种近乎闲庭信步的慵懒，晃晃悠悠地朝着演武场的方向走去。
演武场位于杂役区域的中心，是一片被踩踏得异常平整、铺着粗糙青石板的巨大空地。此刻，数百名穿着和苏昊一样粗布灰衣的杂役弟子，如同被驱赶的羊群，乱糟糟地汇聚在场地中央，勉强排成歪歪扭扭的队列。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劣质皂角味和一种压抑的紧张感。
在队列的最前方，一个身材矮壮、穿着青色外门执事服、留着两撇鼠须的中年男人，正背着手，腆着肚子，一脸倨傲地扫视着下方。此人姓赵，正是负责管理杂役弟子早课的赵执事。他修为不高，只有淬体八重，但仗着外门弟子的身份和执事的权力，在杂役区作威作福，克扣盘剥是家常便饭。
“都给我站好了！没吃饭吗？一个个蔫头耷脑的！”赵执事扯着公鸭嗓子训斥，唾沫星子飞溅，“今日基础拳法演练，谁要是敢偷懒耍滑，或者动作不到位，哼！这个月的灵石就别想要了！”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人群，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贪婪，似乎在寻找着可以“杀鸡儆猴”的目标。很快，他的视线就锁定了那个正慢悠悠晃荡进演武场边缘的身影——苏昊。
“苏昊！”赵执事猛地一声厉喝，如同炸雷，瞬间吸引了全场数百道目光，“磨磨蹭蹭干什么呢？属乌龟的？给我滚过来！站到前面来！”
苏昊脚步一顿，抬眼看向那矮壮的赵执事，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慢吞吞地走了过去，在队列最前方、最显眼的位置站定。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身侧，无数道目光如同针尖般扎在他身上，充满了幸灾乐祸、鄙夷，以及昨晚残存的、尚未完全消散的惊疑。
赵执事见苏昊这副不咸不淡、甚至有点漫不经心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废物，平时畏畏缩缩，今天怎么感觉有点不一样？还敢无视他？
“哼！废物就是废物！烂泥扶不上墙！”赵执事对着苏昊，声音故意拔得极高，充满了羞辱，“淬体三重练了三年，真是丢尽了我们青云宗的脸！我看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早课对你这种货色都是浪费宗门灵气！”
他唾沫横飞地骂着，目光扫过苏昊身上那件明显脏污、还带着点可疑暗红色痕迹的杂役服，更是鄙夷：“看看你这副样子！跟条丧家之犬一样！昨晚又钻哪个狗洞去了？还是被人当沙包揍了？废物就要有废物的自觉！给我打起精神！演练开始！”
赵执事骂得兴起，却没注意到，当他那句“丧家之犬”出口时，苏昊低垂的眼帘下，一丝冰冷的寒芒一闪而逝。
“所有人！听我号令！”赵执事不再看苏昊，转身面向众人，气沉丹田，摆出一个极其标准、带着劲风的起手式，“青云淬体拳第一式——‘开山势’！跟着我做！动作要到位！力道要足！腰马合一！喝！”
他猛地一拳捣出，空气发出一声沉闷的爆鸣，动作刚猛有力，引得下方杂役弟子们一阵低低的惊呼和羡慕。
“开山势！一！”赵执事中气十足地喊着号子。
数百杂役弟子，包括那些对苏昊投以嘲弄目光的人，立刻收敛心神，咬着牙，憋红了脸，跟着赵执事的动作，竭尽全力地模仿着打出第一拳。一时间，演武场上响起一片杂乱无章的呼喝声和拳风破空声。
而站在最前方、最显眼位置的苏昊，在赵执事喊出“开山势”的瞬间，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眼珠子差点掉出来的动作。
他先是极其敷衍、软绵绵地跟着比划了一下那记直拳，动作歪歪扭扭，连一丝拳风都没带起。然后，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极其自然地放下了手臂，接着——
“哈——欠——”
一个比昨晚在退婚现场更加清晰、更加悠长、带着浓浓倦意的哈欠声，响彻了因为众人演练而暂时安静下来的演武场！
紧接着，就在赵执事刚刚打完第一式、准备喊出第二式“二！”的瞬间，苏昊旁若无人地，双臂交叉往胸前一抱，脑袋微微后仰，身体以一种极其放松的姿态，向后靠在了旁边一根支撑凉棚的粗大木柱上。
然后，在赵执事那瞬间僵住、继而变得铁青扭曲的面容下，在数百名杂役弟子如同被施了集体定身咒般凝固的动作和目光中——
苏昊闭上了眼睛。
均匀而轻微的鼾声，再次从他那里传了出来。
“呼…噜…”
演武场，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风穿过凉棚，吹动破旧布帘的噗噗声，以及那一声声清晰入耳、节奏舒缓的鼾声。
赵执事的脸，由青转红，再由红转紫，最后变成了猪肝色。他保持着那个“开山势”的收拳姿势，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那两撇鼠须更是气得一翘一翘。
耻辱！奇耻大辱！
他赵某人在这杂役区作威作福这么多年，何曾受过如此挑衅？还是一个他平日里踩在脚下、视如蝼蚁的淬体三重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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