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像是被巨锤一寸寸碾过,又沉又痛。苏昊猛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扎得他瞳孔一缩,眩晕感伴随着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进脑海。
青云宗,杂役弟子苏昊。
天赋低劣,根骨奇差,苦修三年,仍在武道最底层的淬体三重境苦苦挣扎。父母早亡,无依无靠,是这偌大宗门里最不起眼、也最容易被踩踏的尘埃。
而今天,这片尘埃即将被彻底扫进垃圾堆。
“苏昊!柳师姐屈尊降贵亲自来见你,还不快滚出来迎接!”尖利刻薄的呵斥像鞭子一样抽在耳边。
破败、低矮的杂役小屋木门被粗暴地一脚踹开,腐朽的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两个身着外门弟子青灰色劲装、满脸倨傲的年轻男子闯了进来,眼神扫过屋内简陋得只有一床一桌的寒酸陈设,毫不掩饰其中的鄙夷和嫌弃。他们一左一右,如同押解犯人,粗暴地架起刚刚挣扎着坐起、浑身还残留着记忆融合痛楚的苏昊,几乎是拖拽着将他扔出了门外。
冰冷坚硬的地面硌得骨头生疼,尘土呛进口鼻。苏昊剧烈地咳嗽着,勉强抬起头。
小院门口,早已围拢了一圈看热闹的杂役弟子,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嘲弄。而在这些卑微看客的最前方,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少女。
一袭水云流纹的月白色长裙,质地华贵,在阳光下流淌着柔和的光晕,衬得她身姿窈窕,气质出尘。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一张足以称得上倾城的俏脸。肌肤胜雪,眉眼如画,只是那双本该清澈动人的眼眸里,此刻却盛满了冰霜般的冷漠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柳嫣然。
青云宗内门天才弟子,宗主云逸的记名弟子,更是他苏昊——这个淬体三重废物的——未婚妻。
这桩由早已亡故的长辈定下的婚约,曾经是原主黯淡人生里唯一的光亮和幻想。如今,这光亮变成了最锋利的刀,这幻想成了最彻底的羞辱。
柳嫣然莲步轻移,裙裾微动,走到被扔在地上的苏昊面前几步远停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她的目光扫过他沾满泥土的粗布衣衫,扫过他因疼痛和屈辱而微微苍白的脸,如同在审视一件亟待丢弃的垃圾。
“苏昊。”她的声音清脆,却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清晰地传遍整个杂役小院,压下了所有嘈杂的议论,“今日我来,只为了一件事。”
她从身旁一位侍女捧着的精致锦盒中,取出一样东西。那是一枚玉佩,玉质温润,雕刻着并蒂莲花的纹样,在阳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这本是两家定亲的信物,象征着曾经的情谊与承诺。
柳嫣然纤细的手指捏着玉佩,眼神里没有半分留恋,只有彻底的决绝。她手臂微微抬起,似乎就要将这承载着过往的物件,如同对待垃圾般丢弃。
“你我的婚约,本就是个错误。凭你……”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足以刺穿人心的讥诮弧度,目光再次扫过苏昊淬体三重那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气息,“…这微末的修为,这低贱的身份,也配站在我柳嫣然身侧?简直是痴心妄想,更是对我的侮辱!”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苏昊的心脏。他感到属于原主那份深入骨髓的卑微、绝望和不甘,如同岩浆般在体内翻涌咆哮,几乎要将他吞噬。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是灵魂深处传来的屈辱共鸣。
周围杂役弟子们的议论声瞬间大了起来,带着恶意的哄笑和毫不掩饰的鄙夷。
“听见没?柳师姐亲口说的,废物!”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这下彻底成青云宗最大的笑话了,哈哈哈!”
柳嫣然似乎很满意这效果,那抹讥诮的弧度更深了些,捏着玉佩的手指松开。
“叮铃——”
玉佩没有落地。
一只沾满泥污的手,在它坠落的最后一刻,猛地伸出,死死地抓住了它!
苏昊不知何时抬起了头,脸上因痛苦和屈辱带来的苍白尚未褪去,但那双眼睛却变了。不再是原主记忆里惯有的怯懦和躲闪,而是燃烧着一簇压抑的、冰冷的火焰。那是属于另一个灵魂的惊愕、愤怒,以及被彻底点燃的尊严!
他紧紧攥着那枚温润的定亲玉佩,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泥土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柳嫣然……”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陌生的低沉和压抑的怒意,“婚约是长辈所定,是两家之诺。你可以退婚,但你没资格,像丢垃圾一样,践踏它!”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杂役小院诡异地安静了一瞬。所有人都像被掐住了脖子,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那个本该卑微如尘、此刻却挺直了脊梁,眼中燃着火焰的身影。
柳嫣然也明显怔了一下。她没料到这个在她眼中如同烂泥般的废物,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顶撞她,还敢用这种眼神看她!那眼神里,没有了她熟悉的卑微乞怜,只有冰冷的火焰和一种让她莫名烦躁的……平等?
不,不是平等!是挑衅!是蝼蚁对巨龙的咆哮!
一股被冒犯的怒火瞬间冲垮了柳嫣然脸上那刻意维持的冰冷高傲。她的俏脸因薄怒而微微涨红,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放肆!”她厉声呵斥,属于凝气境修士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猛地朝着地上的苏昊倾泻而去!
苏昊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大锤狠狠砸中,闷哼一声,喉头一甜,强行将涌上的腥气压了下去,攥着玉佩的手却更紧了,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那属于原主的淬体三重的孱弱身体,在这凝气境的威压下,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骨骼在呻吟,内脏在挤压,每一寸血肉都在尖叫着承受巨大的痛苦。
但他没有倒下,更没有求饶。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柳嫣然,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那排山倒海般的压迫感,眼神里的火焰在威压下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冰冷!
“践踏?”柳嫣然看着苏昊在她威压下苦苦支撑、狼狈不堪却依旧倔强的样子,怒极反笑,那笑容美艳却淬满了毒,“苏昊,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你连让我践踏的资格都没有!”
她眼神一厉,对着身旁一个侍卫模样的外门弟子冷喝道:“张魁!给我把这块碍眼的破玉,连同这个碍眼的废物,一起处理干净!看着就恶心!”
那名叫张魁的壮硕弟子脸上立刻堆起谄媚而凶狠的笑容,应了一声:“是,柳师姐!您瞧好吧!”他狞笑着大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劲风,毫不留情地抓向苏昊紧握着玉佩的手腕,另一只手则高高扬起,显然准备将这个让他主子“恶心”的废物狠狠掼出去!
“撒手吧,废物!”张魁的狞笑在苏昊眼中放大,那带着凝气境一重力量的手掌,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如同无法撼动的铁钳。
窒息感、剧痛感、无边的屈辱感……还有灵魂深处那份来自异世的茫然与不甘,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苏昊的心脏,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眼前阵阵发黑,柳嫣然那张冷漠绝情的脸,张魁那张狰狞凶狠的脸,周围那一张张写满鄙夷和嘲弄的脸……如同走马灯般旋转、扭曲。
要死了吗?刚穿越过来,就要像条野狗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所谓的未婚妻和她的一条狗活活打死?何其窝囊!何其可笑!
不!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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