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只开了一盏小小的台灯，昏黄的光晕将苏晚晴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投在墙壁上。她坐在书桌前，老旧笔记本的屏幕亮着，停留在直播间的准备界面。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风扇吃力的嗡鸣和她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下午在香樟苑别墅里遭遇的羞辱，那种冰冷的、被彻底物化的感觉，依旧像一层黏腻的油污附着在皮肤上，挥之不去。张峰轻佻的话语，张太太那洞悉一切又隐含轻蔑的眼神，不断在脑海中闪回。她需要一点声音，一点力量，哪怕只是虚拟的，来冲散这令人窒息的压抑。
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最终还是点下了“开始直播”。
熟悉的简陋界面跳出来，右上角的在线人数开始缓慢爬升：10…50…100…显然，昨晚【深水炸弹】那两发超级火箭的余威仍在，吸引着一些好奇的观众。
【主播开播啦！】
【晚晴晚上好！】
【今天讲什么？还是那只猫吗？】
【主播脸色不太好啊？怎么了？】
弹幕还算友好。苏晚晴看着那些跳动的文字，冰冷的心底仿佛注入了一丝微弱的暖流。她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对着麦克风：“大家晚上好。今天……有点累。”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
她不想提下午的事，只想找个安全的话题。目光扫过书架，落在一本翻旧的《宋词选注》上。“不如…给大家读首词吧？换换心情。”
她拿起书，随手翻开一页，恰好是李清照的《声声慢》。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清晰：“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婉约的词句，带着千古的愁绪，从她口中流淌出来。或许是心境使然，她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染上了一种不自觉的萧索，竟意外地贴合了词中的意境。
【主播声音好有感觉！】
【晚晴读得真好，有点想哭…】
【主播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深水炸弹大佬今天会来吗？】
弹幕里飘过关心和猜测。苏晚晴读着词，沉浸在那份哀愁的氛围里，暂时忘却了现实的冰冷。然而，这份短暂的平静很快被打破。
几条带着明显恶意的弹幕，像毒蛇一样突然混入了温和的弹幕流中：
【装什么文艺？不就是靠脸？】
【听说昨天傍上神豪了？一晚多少钱啊？】
【啧啧，S大中文系的？哪个老师教的？这么会勾引金主？】
苏晚晴的声音猛地顿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读词时染上的那点萧索立刻被巨大的难堪和愤怒取代。手指紧紧攥着书页，指节泛白。这些污言秽语，和下午张峰那轻佻的“当我女朋友”如出一辙！只是换了个更恶毒、更下流的包装！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忽略，但那些弹幕像跗骨之蛆，越来越多，越来越露骨，甚至开始有组织地刷屏：
【主播露个腿看看？】
【装清高？昨晚收超火的时候不是很开心吗？】
【查到了！S大中文系苏晚晴！照片还挺纯！私聊发我？】
最后一条弹幕，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苏晚晴的头顶！她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名字！她的真名！她的照片！被扒出来了！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愤怒。她看着屏幕上那些肆无忌惮的、带着她真实信息的恶意弹幕，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们想干什么？他们会做什么？
巨大的恐慌让她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无法抑制地开始发抖，连牙齿都在打颤。她下意识地就想关掉直播，逃离这片恐怖的漩涡！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就在这时，整个直播画面毫无预兆地、极其诡异地定格了一瞬！
不是卡顿！是一种精确到毫秒的、强制性的静止！
紧接着，所有正在疯狂刷新的、带有恶意攻击和泄露她个人信息的弹幕，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橡皮擦瞬间抹去！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聊天区出现了一瞬间的绝对空白！
下一秒，一条带着幽蓝色金属光泽ID的弹幕，像深海中的灯塔，平静而冰冷地悬浮在聊天区顶端：
【深水炸弹：名字，照片，IP地址。已归档。网络非法人肉，三年起。想试试？】
言简意赅。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屏幕上，砸在所有观众的眼前。没有咆哮，没有怒骂，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尤其是最后那个问号，带着一种俯视蝼蚁般的漠然。
整个直播间，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还在疯狂刷屏的恶意弹幕，彻底消失了。那些幸灾乐祸、推波助澜的弹幕也噤若寒蝉。在线人数还在飙升，但聊天区却诡异地空了好几秒。所有人都被这无声而恐怖的雷霆手段震慑住了！
【卧槽……深水炸弹大佬发威了！】
【归档？大佬是警察还是黑客？！】
【瑟瑟发抖…那些喷子人呢？号没了？】
【大佬牛逼！保护我方晚晴！】
苏晚晴死死捂住嘴，看着那条冰冷的弹幕，看着那个幽蓝色的ID，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是他！又是他！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让她眼泪掉得更凶，但这一次，是恐惧被瞬间抚平后，混杂着委屈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紧接着，又是一道炫目的流光撕裂了屏幕！星际战舰再次带着无匹的气势轰鸣升起！
【系统公告：尊贵的用户[深水炸弹]在主播[晚晴]的直播间送出了超级火箭 x 1！全平台广播！速来围观！】
金光闪闪的公告再次霸屏！
【深水炸弹：听歌吗？换换心情。】
弹幕紧随其后，依旧是那种不容置喙的祈使句语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笨拙的安抚意味。仿佛在用最暴力的方式清场后，又试图递给她一颗糖。
苏晚晴用力抹了一把脸，看着那条弹幕，看着屏幕上那个如同守护神般存在的幽蓝ID，混乱的心绪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包裹。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无比清晰地开口，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听…听什么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