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殿的石门厚重而冰冷，其上铭刻着玄奥的阵纹，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夜无涯就站在这扇门前，手心里托着那株刚从月华泉边拔起的“静心草”。
泥土的芬芳还沾染在他的指尖，绿色的叶片带着露水，看起来普通至极，就像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草。
可在夜无涯眼中，这便是他撬动师尊心防的绝佳杠杆。
他深吸一口气，将脑中所有算计、所有攻略计划全部压下。
只留下一片纯粹的赤诚。
他调整着自己的面部肌肉，眼神、嘴角、乃至站立的姿态。
演绎着刚刚发现宝贝，迫不及待想要向长辈邀功。
却又害怕被嫌弃的少年弟子。
三分忐忑、三分恭敬、四分藏不住的期待。
这副表情，是他对着静室里的水面倒影，演练了不下数十遍的最佳成果。
“咚、咚、咚。”
他伸出手，轻轻叩响了石门。
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试探。
门内沉寂了数息。
随即，云曦瑶那清冷如故的声音传了出来。
只是细听之下，比先前多了不易察觉的疲惫。
“何事？”
来了！
夜无涯心头一跳，连忙用一种压抑着激动，又带着几分紧张的语气。
“启禀师尊！”
“弟子……弟子方才在月华泉边，偶然发现了一株灵草！”
他故意在话语间加了些微的喘息，好似是急匆匆跑来的一样。
“弟子感觉此草气息清凉，或有静心安神之效，就……就斗胆想将它献给师尊！”
“但……但又怕此物太过凡品，污了师尊的法眼……”
他说得情真意切，将一个弟子的拳拳孝心和患得患失表现得淋漓尽致。
殿内，再度陷入了一片沉默。
盘坐在白玉蒲团上的云曦瑶，缓缓睁开了眼。
她那张清冷绝美的容颜，确实比先前更加苍白了几分。
眉宇间萦绕着一缕化不开的郁结。
体内那股霸道的火毒道伤，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这小家伙，又在动什么鬼心思？”
她的心湖中泛起一丝涟漪。
以她的神念，洞府内外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
夜无涯去了月华泉，拔了一株最寻常不过的静心草，她一清二楚。
这草对她的道伤而言，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
可偏偏，就在她心神最不宁的此刻。
这小徒弟就捧着一株“静心草”出现在了门外。
是巧合？
还是……他真的察觉到了什么？
云曦瑶的凤眸中闪过深邃的探究。
但当她的神念扫过门外，感知到夜无涯那副几乎要将“快夸我”三个字写在脸上的期待模样时。
那份警惕又悄然化作了一丝无奈的莞尔。
罢了。
体内火毒的燥热之感，确实让她心烦意乱。
“进来吧。”
清冷的声音落下，厚重的石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
夜无涯心中狂喜。
但脸上依旧保持着那副忐忑又期待的表情，迈着小碎步进了大殿。
一进殿，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蒲团上的师尊。
殿内光线柔和，却依旧掩盖不住她脸上的那份苍白。
那是难以遮掩的病态之美，看得夜无涯的心，没来由地狠狠揪了一下。
这一下，不是演的。
是真的心疼。
他那想要攻略师尊的计划，在这一刻，掺杂上了一份不容忽视的真心。
他更坚定了自己的计划，因为他知道，这或许真的能为她带来片刻的舒缓。
夜无涯没有像普通弟子献宝那样，直接将草药呈上。
他捧着那株“杂草”，又向前走了几步。
在大殿中央站定，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大着胆子抬头望着云曦瑶，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
“师尊！弟子觉得，此草药性似乎有些特殊，若直接服用，恐损了药效。”
“弟子斗胆，想……想就在这殿内，为师尊处理此药！”
此言一出。
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在仙尊闭关的主殿之内，处理一株凡品“杂草”？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荒唐至极！
云曦瑶那双清冷的凤眸中，终于闪过了玩味的情绪。
她真的很好奇。
这个新收的小徒弟，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他又要如何“处理”这株连入药资格都没有的静心草？
她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夜无涯的方向，微微颔首。
同意了。
她竟然同意了！
夜无涯几乎要压抑不住上扬的嘴角，他连忙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的表情，恭敬地叩首。
“谢师尊恩准！”
下一刻，他立刻从腰间一个最普通的储物袋里，摸索了半天，然后“哐当”一声，在光洁如镜的玉石地面上，放上了一样东西。
一个……凡人用来捣蒜捣药的，灰扑扑的石臼。
石臼的出现，与这仙气缭绕、雅致清幽的大殿形成了极其强烈的违和感，让这庄严肃穆的氛围，瞬间变得有些滑稽。
云曦瑶看着那只石臼，饶是她心如止水，眼角也不禁微不可查地跳动了一下。
夜无涯却对此恍若未闻。
他将那株静心草小心翼翼地放进石臼，然后拿起石杵，深吸一口气，摆出一副极其认真专注的架势，开始了他的“表演”。
“吭哧……吭哧……”
他卷起袖子，双手握着石杵，开始用力地捣了起来。
“砰！”
第一下，力道用大了，石杵狠狠砸在石臼壁上，发出一声巨响，震得他手都麻了。
“哎哟。”
他小声呼痛，脸上露出懊恼的表情。
云曦瑶：“……”
夜无涯揉了揉手，继续开始。
这一次，他学“聪明”了，力道变小，但速度极快。
“砰砰砰砰砰！”
石杵与石臼发出了密集的敲击声，伴随着药草被捣碎的声音。
绿色的汁液在石臼中飞溅开来，有好几滴直接溅到了他的脸上、手上，甚至白色的弟子服上。
不一会儿，那个原本清秀俊朗的少年弟子，就变成了一只脸上挂着几道绿痕的“小花猫”。
他却浑然不觉，依旧埋头苦干，神情专注地仿佛在炼制什么绝世神丹。
那副认真专注、却又手忙脚乱的“笨拙”模样，滑稽得让人不忍直视。
他捣得满头大汗，石臼发出的“砰砰”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