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王府的晨光总是来得格外温柔。
东边的天空刚泛起鱼肚白,晨雾还没散尽,寝殿里的雕花窗棂就被染成了淡金色。苏绾绾趴在听雪阁的雕花窗上,下巴搁在窗框上,百无聊赖地数着檐角垂落的铜铃。风一吹,铃铛“叮铃铃”响,可那声音跟敲在她心尖上似的,越听越烦。
“哎——”她拖长了调子叹气,“这日子过得比晾在廊下的腌萝卜还寡淡!”
自打后花园的鸡飞鸭跳消停了,她的“改造计划”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小鸡小鸭长大下蛋了,菜地的黄瓜豆角也摘了两茬,现在连张婶都能熟练地清理鸭粪了。没了新鲜劲儿,苏绾绾又闲得慌,盯着院子里晒的梅干菜都能看半个时辰。
“总得找点乐子吧?”她支着下巴,眼珠子滴溜溜转,“要不……去逗逗萧承煜?”
萧承煜最近还是那副清心寡欲的模样,每日晨起诵经,午后练字,傍晚在花园里遛遛鸭子(他说是“散步”),活得比庙里的老和尚还规律。可苏绾绾偏就爱瞧他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样子,越看越手痒,总想戳破他的“清修”假象。
视线扫过案头那盏鎏金省油灯,又落在铜镜里自己的倒影上。她忽然想起,萧承煜有个宝贝束发玉冠,每天晨起必戴。那玉冠是羊脂玉雕的,雕着云纹,水头足得能照见人影,他连洗澡都收在檀木匣里,从不离身。
“要是把那玉冠藏起来……”苏绾绾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他披头散发的模样,肯定好玩儿!”
说干就干!
当晚,月上柳梢头,辰王府的仆人们陆续熄灯。苏绾绾换了身浅青色的素纱裙,外面罩了件同色斗篷,把自己裹得跟团雾似的。她蹲在听雪阁的院墙上,看着对面萧承煜的清修卧房,深吸一口气——这是她第三次夜探萧承煜的屋子了,前两次一次是偷他的佛经画乌龟,一次是把他的念珠串成了糖葫芦(用山楂干),这次得更小心!
“王伯说他今晚在书房抄经,要亥时三刻才回来。”苏绾绾摸着墙根儿往卧房挪,“我得赶在他回来前藏好玉冠,再留点儿‘证据’……”
卧房的门没锁——萧承煜从不锁门,说是“清修之人,不防外物”。苏绾绾轻手轻脚推开门,一股熟悉的沉水香混着松烟墨的味道扑面而来。月光透过窗纱洒在檀木梳妆台上,那只雕着云纹的檀木匣正安静地躺在那里,像块吸铁石似的勾着她的目光。
“宝贝,对不住啦!”苏绾绾搓了搓手,蹑手蹑脚走过去,指尖刚碰到匣盖,突然听见窗外传来脚步声!她吓得一缩脖子,整个人贴在梳妆台侧面,大气都不敢出。
脚步声在窗下停住,是值夜的小丫鬟端着茶汤来送。苏绾绾透过雕花缝隙往外瞧,看着那丫鬟把茶盏放在廊下的石桌上,嘀咕了句“王爷又要抄到后半夜”,这才提着灯笼走了。
“好险!”苏绾绾拍了拍胸口,等脚步声彻底消失,这才踮着脚回到梳妆台边。她轻轻掀开匣盖——那玉冠果然在里头,羊脂玉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云纹雕得细得跟头发丝似的,连冠尾的流苏都纤尘不染。
“啧,果然是宝贝。”苏绾绾小心翼翼地捧起玉冠,往怀里一揣,又从发间拔下根银簪,挑了两根自己的发丝,轻轻放在枕头底下。“要是他发现玉冠不见了,准得怀疑是我干的……”她歪着脑袋想,“不过留两根头发,显得更真——就说我夜里来找他,顺手藏的!”
藏好玉冠,她又鬼鬼祟祟在屋里转了两圈,把萧承煜的镇纸往边上挪了挪,把砚台里的墨汁搅浑了些,这才心满意足地溜出房门。
第二日清晨,辰王府的仆人们彻底炸锅了。
萧承煜像往常一样晨起,但走出房门时,那头如墨的长发竟散着!月白色广袖长袍被晨风掀起一角,露出劲瘦的腰肢,发尾扫过肩头,衬得那张本就清俊的脸多了几分慵懒。他手里端着茶盏,脚步沉稳,可那一头乱发实在太扎眼,活像个偷跑下山的谪仙。
“天哪!王爷披头散发的!”
“他不是最讲究仪容吗?连束发都要梳三遭!”
“莫不是……昨晚有客人?”
“嘘!没看见枕头上有根红绳吗?那是王妃常用的发绳!”
下人们围在廊下,交头接耳,眼睛都直了。王管家端着早膳的手直抖,差点把燕窝粥泼在门槛上;小翠捧着洗衣盆,盯着萧承煜的背影,连盆里的帕子掉地上都没察觉;就连那几只鸭子,都歪着脑袋,嘎嘎叫着往萧承煜脚边凑,像是也觉得新鲜。
苏绾绾躲在游廊的大红柱后,捂着嘴直乐。她看着萧承煜走到石桌前坐下,接过王管家递来的茶盏,垂眸抿了一口,发尾扫过手背,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可偏生,他越“狼狈”,苏绾绾越觉得有意思。
“王妃?您笑什么呢?”小翠端着洗衣盆凑过来,眼睛还往萧承煜那边瞟,“王爷今天……怪吓人的。”
“吓人?我看是好看!”苏绾绾憋着笑,“你没瞧见他那头发?跟墨泼的似的,比戴玉冠还好看!”
“王妃!”小翠脸都红了,“您可别胡说!”
“我胡说?”苏绾绾戳了戳小翠的额头,“你当我没看见你盯着王爷看?眼珠子都快黏在人家身上了!”
“哎呀王妃!”小翠抱着洗衣盆跑远了,苏绾绾笑弯了腰,连眼泪都快笑出来。她正乐着呢,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是萧承煜!
“王妃笑得开心?”
苏绾绾一哆嗦,赶紧站直了身子。萧承煜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发尾扫过她的后颈,凉丝丝的。他垂眸看她,眼底似笑非笑,嘴角还挂着点若有若无的弧度,比平时多了几分人气。
“王、王爷!您今天……头发……”苏绾绾舌头都打结了,“是不是……玉冠找不着了?”
“玉冠?”萧承煜挑眉,“本王今早开匣,里头是空的。”他忽然伸手,从她耳后摸出一根发丝,“倒是枕头底下,有两根红头发丝。”
苏绾绾的脸“刷”地红了。那是她故意留下的发丝,可被萧承煜这么一抓现行,她倒成了偷玉冠的小贼!
“我……我就是觉得好玩儿!”她梗着脖子,“谁让你每天绷着脸,跟个泥胎似的!披头散发多好看,像活人!”
萧承煜盯着她涨红的脸,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他没接话,只是伸手理了理自己的发尾,转身往花园去了。苏绾绾看着他的背影,心跳得厉害——原来萧承煜笑起来这么好看?
当晚,苏绾绾坐在听雪阁的妆台前,正对着铜镜拔簪子,小丫鬟捧着个檀木匣子进来:“王妃,门房说这是王爷让送来的。”
“王爷送的?”苏绾绾眼睛一亮,赶紧打开匣子。里头铺着红绸子,中间躺着一支鎏金步摇,顶端是个迷你玉冠,雕着云纹,跟萧承煜的束发玉冠一模一样!玉冠下缀着珍珠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在烛火下闪着细碎的光。
匣子里还有张字条,字迹遒劲有力,是萧承煜的笔迹:“王妃爱冠,本王便赠你冠上之冠。”
苏绾绾的手微微发颤。她想起前几日在后花园,自己盯着萧承煜的玉冠看了半柱香;想起张婶说,萧承煜这几日总往银匠铺跑,说是“定制法器”;想起昨晚他站在廊下,发尾扫过她后颈时,眼底那抹藏都藏不住的温柔。
“原来……他早就知道我偷玉冠?”苏绾绾捧着步摇,嘴角止不住地上扬,“还特意让人做了这个……”她把步摇别在发间,对着铜镜左照右照。鎏金的光泽衬得她的脸更白了,迷你玉冠在发间轻轻摇晃,像朵开不败的花。她忽然想起萧承煜做步摇的样子——他平时连茶盏都要擦三遍,监督银匠时肯定更认真,说不定还亲自雕了云纹?
“这个萧承煜……”苏绾绾摸着步摇,心里像揣了只扑棱棱的小鸟,“看着冷冰冰的,倒藏着这么多心思。”
第二日清晨,苏绾绾特意起了个大早。她戴着那支鎏金步摇,站在萧承煜的卧房外,手里捧着他的束发玉冠——昨晚她就把玉冠放回了檀木匣里,藏在枕头底下。
“王爷!”她敲了敲门,“您的玉冠,我帮您找着了!”
门开了,萧承煜披着晨袍站在里头,发尾还带着刚洗过的潮气。他看着苏绾绾发间的步摇,眼底闪过一丝惊艳,嘴角慢慢勾了起来:“王妃这步摇,倒比本王的玉冠好看。”
“那是!”苏绾绾把玉冠往他手里一塞,“这是冠上之冠,自然比你的玉冠金贵!”
萧承煜低头看玉冠,又抬头看她,忽然伸手帮她理了理步摇的流苏:“往后,本王的玉冠,只在见王妃时戴。”
苏绾绾的脸“腾”地红了,连耳朵尖都染上了粉。她盯着萧承煜的眼睛,那里面有晨雾未散的温柔,有她从未见过的暖意。原来,这辰王府的日子,从来都不寡淡——只要身边有个萧承煜,连风里都飘着蜜。
晨光透过窗纱,洒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鎏金步摇在苏绾绾发间摇晃,迷你玉冠闪着细碎的光,像极了他们藏在心底的、未说出口的情。
四天前....
辰王府的密室,藏在西跨院那株百年老槐树下。
萧承煜站在青石板铺就的密室里,指尖轻轻叩着墙面的机关。这是他祖父辰老王爷留下的,专门用来存放重要物件,连王管家都不知道具体位置。此刻,密室里点着三盏琉璃灯,暖黄的光映在墙上的《百工图》拓本上,照见角落里堆着的几箱金银器——那是他近年来收到的贺礼,从未动过。
“去把张老铁请来。”他对身边的暗卫阿九说,“就说本王要定制一支步摇,银子随他开。”
阿九领命而去,萧承煜站在原地,望着墙上的《百工图》出神。苏绾绾那两根红发丝还在他袖中,带着点茉莉香粉的味道。他想起她昨晚躲在廊柱后偷笑的样子,眼睛弯成月牙,连耳坠都跟着晃,像只偷了腥的小猫。
“她爱闹,爱新鲜。”萧承煜摸着袖中那根发丝,“可她每次闹,都是想让这王府多点人气。”
三日后的清晨,张老铁被阿九带进密室。这位京城最有名的银匠,头发花白,背微驼,手里还攥着半块冷掉的芝麻烧饼——他正蹲在铺子里啃早饭,被阿九连人带家伙什儿“请”了过来。
“王爷找老奴?”张老铁搓着沾了芝麻的手,看着密室里的金银箱,眼睛都直了,“您要打什么?金镯子?银锁片?”
“步摇。”萧承煜从袖中取出一张纸,上面画着草图——顶端是迷你玉冠,云纹雕得极细,下缀珍珠流苏,“要跟这个一样。”
张老铁凑近一看,倒吸一口凉气:“这玉冠……是您那支羊脂玉冠的缩小版?”他抬头看萧承煜,“王爷,这步摇难做啊!玉冠要雕得跟原版一模一样,连云纹的弧度都不能差;鎏金要匀,不能有斑驳;流苏的珍珠得选同色同圆的,否则晃起来不好看。”
“本王要最好的。”萧承煜把玉冠往桌上一放,“照着这玉冠雕,尺寸缩到拇指大小。流苏用南海金珠,每颗直径三分,圆度要一致。”
张老铁摸着玉冠上的云纹,感叹道:“王爷对这步摇,倒是上了心。”他忽然笑了,“莫不是给王妃的?老奴听说王妃爱闹,前儿还在后花园养鸡鸭呢。”
萧承煜耳尖微微发红,没接话,只是说:“三日后要。”
“三日后?”张老铁瞪圆了眼,“王爷,这活计平时得做半个月!您要三天?”
“加钱。”萧承煜指了指墙角的金箱,“金子随你用,工具随你挑。”
张老铁盯着金箱,咽了口唾沫:“成!老奴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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