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刮过周怀锦裸露在外的脸颊和肩胛的伤口,带来火辣辣的刺痛。他像一头受伤的孤狼,在汴梁城复杂如蛛网般的屋顶上疾驰。
下方,六皇子府邸方向的喧嚣如同沸腾的油锅,火光冲天,警哨凄厉,人声鼎沸,无数火把的光点如同被惊扰的蜂群,疯狂地向着他逃离的方向涌动、扩散。整个汴梁城似乎都被这惊天血案惊醒。
每一次足尖点在冰冷的琉璃瓦或青砖上,肩胛处被弩箭撕裂的伤口就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温热的液体不断渗出,浸透了半边衣袍。但他不敢停!身后密集的破空声如同跗骨之蛆,追魂索命!
“咻!咻咻——!”
淬毒的弩箭撕裂空气,带着死亡的气息,不断钉落在他刚刚掠过的瓦片、屋脊,溅起点点火星!
“刺客在那边!”
“放箭!别让他跑了!”
“封锁西城!快!”
侍卫的怒吼在夜风中此起彼伏,如同催命的鼓点。更多穿着玄黑甲胄的身影从临近的房舍、街巷中涌出,加入了围追堵截的行列。一张无形的、迅速收紧的大网,正向他当头罩下!
周怀锦眼神冰冷如铁,大脑却在剧痛和追杀的压迫下高速运转。他熟悉汴梁,就像熟悉自己的掌纹。二十年前,他就曾经来过这里!当时他带领一些心腹,在宋的心脏建立了周国的情报网。这里每一处街巷的转折,每一座府邸的格局,甚至某些隐秘的排水沟渠,都深深烙印在他的记忆深处。
前方,是一排低矮的民居,再往前,就是汴梁西城那片混乱不堪、鱼龙混杂的贫民窟——鼹鼠巷。那是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是藏污纳垢之地,也是此刻唯一的生路!
他猛地一个俯冲,身体几乎贴着陡峭的屋顶瓦面滑下,在檐口处骤然发力,如同轻盈的雨燕般跃入两栋民居之间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漆黑夹缝!
“噗通!”身体重重落地,溅起一片污水和泥泞。浓烈的腐臭和垃圾的气味瞬间将他包围。
身后,追兵的脚步和呼喝声被暂时隔绝在高墙之外。
他没有丝毫停留,强忍着肩伤和落地的冲击带来的眩晕,弓着腰,如同真正的鼹鼠,凭借着记忆和对黑暗的适应,在迷宫般曲折、堆满杂物和秽物的狭窄巷道里疾速穿行。污水没过脚踝,黏腻冰冷。黑暗中,偶尔有被惊动的野猫发出凄厉的叫声。
追兵的喧嚣声被高墙和复杂的巷道扭曲、削弱,渐渐甩在了身后。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喘息。整个汴梁,已经为他这个“弑杀皇子”的“周国余孽”而彻底疯狂。
不知奔跑了多久,直到肺部如同火烧,肩伤处的麻木感开始蔓延,他才在一个堆满破箩筐的死角阴影里停下,背靠着冰冷潮湿、布满苔藓的墙壁,剧烈地喘息。
冷汗混着泥污,从他年轻却冷硬如石刻的脸颊滑落。他撕下内衬相对干净的一块布条,用牙齿配合,咬着牙,动作熟练却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地将肩胛处还在渗血的伤口紧紧勒住。简单的包扎止住了失血的趋势,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带来阵阵钝痛。
他靠在冰冷的墙上,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女儿周治最后那决绝含泪的脸庞,闪过她舌尖抵齿、以死相胁的疯狂……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得几乎窒息。
治儿……等着我!杀了六皇子愤怒仍未消减半分,总有一日他要让大宋天子付出代价。
这念头如同淬火的钢铁,瞬间冷却了所有的疲惫和伤痛,只剩下冰冷的、燃烧的意志。
他需要力量。需要情报。需要立足之地。
黑暗中,周怀锦缓缓睁开眼。那双沉淀着远超外表年龄的沧桑眼眸,在绝对的黑暗里,却如同最精准的探针,扫视着这片藏污纳垢之地。目光最终定格在巷子口对面,一家门脸破败、连招牌都歪斜了一半的铁匠铺——官塘铁铺上的一个鹰行标志,那上面的记号正是早些年他在布置在汴京城的最低级的暗哨标识。
一丝微光在周怀锦眼中闪过。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穿过巷口,推开了那扇虚掩的、布满油污的木门。
“吱呀——”
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铺子里比外面更加昏暗,只有角落一个破旧的小火炉散发着微弱的光和热。一个身材壮实、皮肤黝黑、头发却已花白大半的汉子,正背对着门口,佝偻着背,用一把破锤子有气无力地敲打着一块烧红的铁条。炉火映照着他布满汗水和愁苦的脸,那眉宇间深深的沟壑和麻木的眼神,透着一股被生活彻底压垮的疲惫。
听到门响,铁锤的动作顿住了,但没有立刻回头。他的脊背似乎僵硬了一下,声音带着长期烟熏火燎的沙哑和一种底层小民的畏缩:“打烊了,明儿请早吧……”
周怀锦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审视着这个昔日的暗哨。他能看到对方握着锤柄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能看到那微微耸动的肩胛骨透出的紧张。
“天王盖地虎!”周怀锦开口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直击对方竭力想要掩埋的过去。
“哐当!”
老者手中的破锤子脱手砸在铁砧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他猛地转过身,黝黑的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只剩下极致的惊恐!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门口这个满身泥污血渍、面容年轻却眼神如同深渊般可怕的陌生人。
“你……你是谁?!”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下意识地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
“人在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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