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跃上“定远商行”鎏金匾额,门口石狮昂首,平添几分生气
李福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皱纹里都浸着扬眉吐气的喜色,手里湿布擦拭着光可鉴人的门框。
自沈峰崇政殿归来,定远凝香皂、定远魂烈酒风靡京都!
原有订单打底,公主暗中推波,短短一月的时间,商行规模激增数十倍,银钱如潮水般涌入。
香皂价格逐渐趋于平稳,不仅贵族可随意购买,就连稍有余财的平民百姓也能购得一块。
皇家同款飞入寻常百姓家?
定远商行一时风头无两,名利双收!
沈家这艘搁浅的老旧战船,终见风帆高扬!
然而这念头还没在心头捂热乎,巷口便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
李福疑惑地抬头望去。
七八个穿着户部税吏司制服的公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豺狗,气势汹汹地直扑过来。
为首那人身材干瘦,一张麻子脸坑坑洼洼,吊梢眼透着精光。
是税吏司有名的“鬼见愁”刘旺财——外号刘麻子!
李福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湿布“啪嗒”掉在地上。
堆起笑想上前招呼,“刘、刘爷?您这是……”
“滚开!”刘麻子一把推开李福,力道大得让后者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吊梢眼一翻,官腔拿捏得十足:“据可靠消息,定远商行涉嫌偷漏国税!我等奉户部严令,查核定远商行所有账目!”
“速速将所有账簿交出来!”
他身后的税吏如狼似虎地涌进门内,眼神四下乱瞟,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审视,仿佛这刚有点起色的侯府,已是他们砧板上的肥肉。
“刘爷,冤枉啊!”
李福急得满头大汗,试图阻拦,“我们商行刚开张不久,一直守法经营,账目清清楚楚,绝无……”
“少废话!”刘麻子不耐烦地打断,袖口不经意间一甩,一块深色令牌的棱角一闪而过,上面一个清晰的“朱”字刺入李福眼中,心头顿时一片冰凉。
朱家的报复来了!
不行!我得去通知大少爷!
“有没有问题,查过才知道!再敢阻挠,视同抗法!拿下!”刘麻子厉声喝道,两个税吏立刻上前,作势就要控制住李福强闯。
“大清早的,好热闹。”
一个清朗却带着几分初醒微哑的声音从二门内传来。
声量不高,却像带着某种无形的力量,瞬间压住了场中的喧嚣。
沈峰披着一件半旧的青色直裰,慢悠悠地踱步出来。
他脸色还带着几分大病初愈的苍白,但身姿挺拔,眼神沉静如水,扫过院中如临大敌的税吏,最后落在刘麻子那张麻脸上。
“查账?”
沈峰眉梢微挑,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可以。”
侧头对脸色惨白的李福道:“李叔,去书房,把左边第三个柜子最上面那本蓝皮账簿,给这位刘大人拿来。”
李福一愣,那是大少爷自己亲手记的账本!
他不敢多问,慌忙小跑着去了。
刘麻子也是一怔,没想到沈峰这么干脆。
他眯起吊梢眼,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京都城有名的纨绔。
不仅没有想象中的慌乱愤怒,反倒有一种让他心底隐隐发毛的平静。
很快,李福捧着一本厚厚的蓝色封皮账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沈峰接过,随意地翻开一页。
纸张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排列方式却极为古怪。
左右分明,一边写“收”,一边写“支”,每一笔都对应得清清楚楚,每一笔后面还缀着细小的标注说明,甚至还有奇怪的符号。
他将账簿递向刘麻子,指尖在封面上轻轻一点,发出笃的一声轻响。
“查吧。”沈峰的声音依旧平淡,“刘大人精通账目,想必能看明白。一笔一笔,来龙去脉,钱粮货物,都在这里。”
“若有半分不清不楚,我沈峰甘愿认罚。”
刘麻子接过账簿,刚翻看两页就被惊得脸色骤变,他身后几个凑上来看的税吏,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账目清楚得瘆人!
每一文钱的来源去向都记录在案,相互印证,严丝合缝,根本无从挑剔!
他们惯用的那些鸡蛋里挑骨头的伎俩,在这本天书般的账簿面前,显得无比苍白可笑!
刘麻子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拿着账簿的手都有些发颤。
这账本干净得像块精铁,根本无处下嘴!
这可如何是好?
朱大人交代的任务若是完成得不好……
他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不能就这么算了!
既然账目挑不出毛病,那就用点别的法子!
他猛地合上账簿,抬头正要开口硬扣个“书写格式不符,有违大武记账规制”的帽子。
沈峰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先他一步,微微倾身向前。
他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清晰地送入刘麻子耳中,也送入旁边竖起耳朵的税吏耳中。
“账,查完了?没问题?”
沈峰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冷到骨子里的弧度。
“那好,烦请刘大人回去转告朱尚书一声——”
“想玩阴的?先问问公主答不答应。”
话音落下瞬间,沈峰垂在身侧的手臂微微一动,袖中滑出半块玉佩。
晨光掠过双凤纹的刹那,精准刺入刘麻子骤然放大的瞳孔!
刘麻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双凤衔珠!
虽然只看到一部分,但他可以肯定那是皇族的贴身信物!
这小子……这小子背后站着的是宫里!
他浑身的骨头缝都在往外冒凉气,腿肚子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
刚才那股强撑起来的凶戾气焰,如同被戳破的鱼鳔,瞬间瘪了下去,只剩下惊恐和难以置信。
“沈公子饶命啊!”
刘麻子喉咙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脸上的麻坑都挤在一起,“小的狗眼看人低!账目……账目透亮得能照见鬼!小的这就滚!求沈公子开恩!”
他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一边慌忙地将那本烫手山芋般的账簿塞回李福怀里,对着沈峰连连作揖。
“滚。”沈峰收回目光,只吐出一个字。
“是是是!这就滚!这就滚!”
刘麻子如蒙大赦,对着手下税吏更是连踢带打:“还杵这干嘛?没听沈公子说滚吗!”
一群人如同丧家之犬,连滚带爬地挤出沈府大门,来时的汹涌气势荡然无存,只剩下仓惶逃离的背影。
李福抱着账簿,看着那群人狼狈逃窜的背影,长长舒了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他转向沈峰,脸上忧色未退:”少爷,朱达常这招不成,定还有后手,怕是……”
“嗯,”沈峰神色平静,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一点尘埃,“这只是开胃菜。朱达常掌着户部钱粮命脉,哪怕是禁足反省,明里暗里的手段多的是。”
“吩咐下去,商行所有账目进出,务必再仔细三分,库房存粮存料,加派人手日夜轮守,尤其要提防火烛。”
“是!老奴明白!”李福肃然应道。
沈峰微微颔首,正要转身回后院继续未完的晨练,李福却又快步追了上来,手里捏着一封边角磨损、略显风尘的信件。
“少爷,差点忘了。今早驿馆刚送来的信,是您老家那边的亲戚寄来的。”
李福将信递上,继续说道:“落款是段浪,说是家中遭了灾,想来京都投奔您,寻个活计。”
段浪?
沈峰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个名字在记忆深处极其模糊,隐约记得是母亲柳梦璃那边的远房表亲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