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煞大殿内,死寂如渊。
血煞真人那暴怒的咆哮余音消散,妖异俊美的脸上,暴戾的杀机如潮退去,沉淀为深不见底的忌惮与权衡。
深渊血眸锁住赵明理温润含笑的脸,仿佛要洞穿那层和煦。
赵明理轻描淡写的话语,却像冰冷的芒刺,精准扎入血煞真人一处隐秘旧创。
“长风阁…赵明理…”
血煞真人意念翻涌。
“金澜城长风阁…背后是那几个盘踞百年的商盟世家…护短,是刻进骨子里的规矩。”
一段尘封不过二十载的记忆骤然撕裂——那时他结丹未久,锋芒毕露。
一个依仗背后有金丹老祖撑腰的黑风商盟,长风阁前身理事,言语间对他略有不恭。
彼时心高气傲、嗜血成性的他,盛怒之下悍然出手,将其根基尽毁。
结果…
那个传闻寿元将尽、在商盟深处静待天命的老牌金丹后期修士,竟破关而出。
如疯似魔般杀入黑水城。
老怪物不顾身份,手段狠辣老练,在他眼皮底下,以雷霆万钧之势袭杀了他座下最为倚重的两名筑基后期大将。
更是一记蕴含寂灭枯荣真意的指法,洞穿了他的护体血煞,在后背留下这道至今未愈、每逢阴雨便隐隐抽痛的狰狞疤痕。
若非他见机遁入血煞殿核心大阵,加之那老东西似也到了强弩之末,不愿彻底鱼死网破…后果不堪设想。
那一次,黑水城几近倾覆,他颜面扫地,势力折损。
老怪物飘然离去时,那句冰冷断言犹在耳畔。
“小辈,商盟的人,动不得。再有一次,老夫燃尽残烛,也必拉你共赴黄泉。”
“共赴黄泉…”
血煞真人袍袖下的枯指,无意识地抚过后背那道旧疤,寂灭枯荣的剧痛仿佛昨日重现。
“赵明理…长风阁现任理事…他背后那几个老鬼,比当年那个更麻烦!尤其赵家那个行将就木的老祖…疯子!都是不惜命的疯子!为一个练气学徒,值得他们掀桌子?”
他血眸深处,杀机与算计激烈碰撞。
碾死眼前这只蝼蚁,抹去那古怪包裹,易如反掌。
但赵明理这笑面虎绝不会善罢甘休。
抛出的“三成阴髓矿”是甜头,更是裹着蜜糖的警告。
若执意动手,此人是否立刻翻脸。
其背后的老怪物会不会如当年那位,不顾一切杀来。
自己虽非吴下阿蒙(化神天蒙尊者留下美谈),可面对一个寿元枯竭、了无牵挂的老牌金丹后期…这代价,是否值得?
更何况…血煞真人的目光扫向血色云雾深处。
那里,古老残骸的咆哮与渴望尚未平息,正与他珍藏的“古兵残骸”疯狂共鸣。
这灰衣小子与其包裹中之物…似乎真与那残骸存在某种神秘牵绊。
就此毁去,岂不可惜?
杀意、忌惮、贪婪、算计…在他心中无声厮杀。
大殿空气凝滞如铅。
扑向叶尘的无面侍者,在距他不足一丈处骤然凝滞,如同被无形枷锁束缚,静待最终裁决。
冰冷的杀机依旧缠绕叶尘,令他如坠冰窖,磐石体魄亦难抑微颤,冷汗浸透脊背。
“稳住。老魔头在权衡。赵明理…赌对了。”
林风意念交织着劫后余悸与更深恐惧。
剑胚深处暗金细线滚烫,传递着冰冷饥饿,此刻却被金丹杀意死死压制。
窒息的死寂中,血煞真人脸上暴怒的线条缓缓松弛,最终化作一声听不出喜怒的冗长鼻息:
“哼——。”
声如寒冰乍裂。
深渊血眸中的杀意敛去,重归深不可测的慵懒,落回赵明理身上。
“赵理事…好口才。”
血煞真人声音恢复了惯常的腔调,底下的冰冷却未减分毫。
“‘祥瑞之兆’?也罢。此物能引本座珍藏异动,倒也算一桩趣闻。”
他随意挥手,锁定叶尘的侍者如鬼影般退入王座阴影。
叶尘顿感那碾碎身躯的压力骤消,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大口喘息,心擂如鼓。
方才一瞬,死亡的气息冰冷彻骨,比直面后山怨煞更令人绝望。
他甚至想,早知这血煞殿是此等绝地,便是与老墨头那怪老头拼死一战,也绝不踏足半步。
血煞真人的目光再次扫过叶尘,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与一丝难察的探究。
“小子,运气不错。赵理事替你开脱,你这‘阴冥镇邪铁’…倒也确有几分门道。”
枯爪凌空一摄!
嗖!
“阴冥镇邪铁”脱手飞出,化作乌光落入血煞真人掌中。
他把玩着,感受那精纯阴死与古老镇魂之意,血眸掠过一丝满意。
“此物,本座收了。”
铁块被随意抛给侍者,随即,目光落回叶尘身上,带着施舍般的玩味。
“至于你…献宝引动异象,也算有功…”
屈指一弹!
咻!
一道暗红流光,裹挟着浓郁血煞与冰冷威压,悬停叶尘面前——巴掌大小,形如滴血獠牙的令牌。正面狰狞“煞”字,背面血色密纹。
“赐你‘血煞令’。”
血煞真人的声音在大殿回荡,如毒蛇滑过枯叶。
“持此令,外城之地,寻常麻烦可解。权当…本座予你的一点造化。”
这看似恩赏,实为枷锁。
持此令,便是打上了血煞烙印,在黑水城既是护身符,亦是催命符。更意味着,他血煞真人,已留意到叶尘此子。
“谢恩。”
无面侍者冰冷提醒。
叶尘凝视那暗红令牌,浓郁血煞令体内磐石灵力都感不适。
警兆顿生!接,则半身陷入血煞阴影;拒…方才濒死的恐惧刻骨铭心!这喜怒无常的老魔,翻脸只在瞬息!
他下意识看向赵明理。
赵明理温润笑容依旧,对着叶尘微不可察地颔首,眼神平静却清晰——接!
叶尘瞬间明悟。
此刻拒接,便是寻死。
血煞真人看似给台阶,实为试探他与长风阁底线。
区区“学徒”,若敢拒金丹“恩赏”,赵明理也难保全。
魔头一怒,碾死一只蝼蚁,长风阁难道真会为一个“学徒”与金丹老魔不死不休?
赵明理先前出手,是“利益”与“身份”的权衡,绝非无因庇护!
‘接!别无选择!’叶尘心冷如铁,齿关紧咬。
屈辱?后怕?在绝对力量面前,皆为尘土。
唯活着,方有将来。
他强抑翻腾心绪,脸上挤出混杂“劫后余生”、“惶恐不安”的神色,伸出微颤的手,握住了那块冰冷刺骨、缠绕不祥血煞的令牌。
入手刹那,阴寒暴虐之气顺臂侵袭,怨魂嘶嚎似在耳畔。
他闷哼一声,磐石锻体诀疯狂运转,方勉强压下不适。
“晚辈…叶尘,谢真人赏赐!”
声音嘶哑,躬身行礼,姿态压得极低。
“嗯。”
血煞真人慵懒应声,血眸深处掠过一丝掌控的快意,对叶尘的识趣颇为受用。
不再看他,仿佛方才仅是微不足道的插曲,重新倚回骷髅王座,目光投向下一名战栗的献宝者。
“继续。”
冰冷的宣告再起,死亡轮盘复转。
叶尘紧握手中那烙铁般的“血煞令”,默默退回角落,拾起撕裂的包裹重新扛上。
包裹内剑胚似力竭,暗金细线彻底沉寂,唯那冰冷饥饿如影随形。
他垂首立于阴影,宛如真正的、毫不起眼的学徒。
唯有紧攥令牌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劫后余生,无半分欢愉,唯有刺骨冰寒与更深急迫。
血煞令是锁链,亦是警钟。
赵明理的援手,背后是深潭般的算计。
老墨头口中的“源初之胚”与“古兵残骸”,如悬顶之剑。
“在这魔窟,唯有力量,才是唯一的生门。其余皆是虚妄。”
叶尘心中默念,磐石般的意志在恐惧的淬炼下,愈发沉凝。
林风在沉寂剑胚深处,意念疲惫而紧迫:
“叶尘,这‘造化’…烫手得很。不过…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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