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煞真人的二百寿诞,如同给这座本就污浊混乱的黑水城,泼上了一层粘稠的、散发着甜腥气的血浆。
越靠近内城核心,那“喜庆”的氛围就越发诡异、压抑。
巨大的、由妖兽骸骨和人皮拼接而成的“寿”字灯笼高悬于内城各处,散发着惨绿与猩红交织的妖异光芒,将冰冷坚硬的黑色岩石建筑映照得如同地狱魔窟。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劣质香料味,以及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源自金丹修士的恐怖威压。
这威压无处不在,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入城者的心头,如同冰冷的枷锁。
通往城主府“血煞殿”的主干道——血骨大道,已被彻底清空、戒严。
两排由城主府精锐“血煞卫”组成的森严队列,如同钢铁雕塑般矗立。
他们身披暗红重甲,面覆狰狞鬼面,只露出毫无感情的冰冷眼眸,周身散发着凝如实质的煞气,每一个都有着筑基初期的修为。
手中长戟斜指苍穹,锋刃上寒光流转,锁死了道路两侧所有可能的空间。
道路上,铺着厚厚一层由某种妖兽皮毛鞣制而成的猩红地毯,踩上去绵软无声,却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
地毯两旁,每隔数丈,便竖立着一根粗大的黑色石柱,石柱顶端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
火焰中隐隐传来痛苦的灵魂哀嚎——那是被活生生炼入柱中的怨魂在永世燃烧!
只有手持“血煞帖”的“贵客”,才能在血煞卫冰冷目光的审视下。
战战兢兢地踏上这条猩红地毯,走向那座如同匍匐巨兽般的黑色宫殿——血煞殿。
叶尘,便在这群“贵客”之中。
他换上了一套赵明理提供的、毫不起眼的灰色劲装,收敛了所有气息,如同一个最普通的随从。
肩上,依旧扛着那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包裹,只是包裹的材质换成了更能隔绝气息的“阴尸布”,这是老墨头棺材铺里的“特产”。
怀中,则揣着那块冰冷刺骨、散发着不祥死寂的“阴冥镇邪铁”。
他的前后左右,皆是形貌各异、气息或阴森或暴戾的“贺寿者”。
有浑身缠绕着毒虫的枯槁老妪(蛇蝎娘子),有身材魁梧如铁塔、扛着门板巨斧、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壮汉(血屠,血刀帮帮主),有眼神阴鸷、如同毒蛇般四处打量的瘦高男子(阴七),还有更多气息驳杂、眼神闪烁的散修邪魔。
每一个都竭力收敛着自身的凶煞之气,在金丹威压和血煞卫的森寒目光下,如同被拔了牙的毒蛇。
“好家伙…这阵容,简直是魔窟的春晚了!”
林风的意念在剑胚深处紧绷着,带着一丝强作镇定的调侃。
“房东,稳住!就当…参加前公司年会,台下坐的全是等着给你打差评的甲方!”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外界那恐怖的威压和浓烈的恶意,剑胚深处的暗金细线在这种环境下反而沉寂下来。
如同蛰伏的凶兽,但那源自本能的冰冷“饥饿感”,却如同背景噪音般挥之不去。
叶尘沉默地走着,每一步都踏在绵软的猩红地毯上,无声无息。
磐石锻体诀运转到极致,将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他眼观鼻,鼻观心,只用眼角余光扫视着周围环境和那些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同路人”。
他能感觉到几道隐晦的目光在自己肩头的包裹上扫过,带着探究和贪婪,但在血煞卫冰冷的长戟和无处不在的金丹威压下,无人敢轻举妄动。
终于,穿过如同巨兽咽喉般深邃高大的殿门,踏入了血煞殿。
殿内的景象,足以让心智不坚者瞬间崩溃!
空间广阔得惊人,穹顶高悬,隐没在翻涌的、如同血海般的暗红色云雾之中。
云雾中,隐约可见无数痛苦扭曲的面孔在无声嘶嚎。支撑大殿的,是数十根粗大无比的、由森森白骨熔铸而成的巨柱。
柱身上,暗红色的符文如同流淌的血液,不断明灭。
大殿两侧,是层层叠叠、如同梯田般的暗红色石座。
此刻,石座上已坐满了大半宾客,皆是黑水城及周边区域有头有脸的邪魔巨擘、帮派魁首。
他们或低声交谈,或闭目养神,但无一例外,身上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煞气和强大的灵力波动。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酒气、脂粉气以及一种令人灵魂躁动的邪恶能量。
大殿的最深处,是一座由无数颗狰狞骷髅头垒砌而成的巨大王座。
王座通体漆黑,流淌着暗红色的光泽。
王座之上,慵懒地斜倚着一个身影。
血煞真人!
他看起来并不老,反而像是个三十许的中年人。
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皮肤白皙如玉石,一头长发如血般猩红,随意披散。
穿着一身仿佛由凝固血液织就的暗红长袍,袍摆流淌着粘稠的暗光。
他只是随意地斜靠着,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把玩着一颗还在微微搏动、散发着强大灵压的…心脏!
那双眼睛,才是真正的恐怖!
瞳孔是纯粹的、如同深渊般的暗红色,没有眼白。
目光扫过之处,所有与之对视的宾客,无不瞬间脸色煞白,如同被无形的毒蛇舔过灵魂,慌忙低下头颅,噤若寒蝉!
一股浩瀚如海、冰冷暴虐的金丹威压,如同实质的重锤,沉甸甸地压在整个大殿之上。
练气修士如同背负山岳,筑基修士也感到真元运转滞涩!
在王座之下,靠近台阶的地方,赫然堆放着几具干瘪扭曲的尸体。
他们的储物袋被翻出,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痛苦,仿佛全身的精血魂魄都被瞬间抽干。
“嘶…当众处决?杀鸡儆猴?!”
林风意念发寒。
“那几个倒霉蛋…是献了假货?还是没管住自己的眼睛?”
那几具干尸的惨状,无声地宣告着血煞真人的冷酷与规则——在这里,任何不敬和欺骗,代价就是形神俱灭。
“吉时已到——!献——礼——!”
一个尖锐如同夜枭啼鸣的声音响彻大殿,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
说话的是侍立在王座旁的一个黑袍人,身形干瘦,脸上带着一张惨白的无面面具,气息阴森诡异。
随着这声宣告,殿内气氛陡然变得更加凝重肃杀。
献宝,开始!
第一个上前的是城西一个小帮派的头目。
他捧着一个玉盒,里面装着一株通体漆黑、缭绕着鬼火的奇花,散发着浓郁的阴寒之气。
他战战兢兢地跪伏在王座之下数十丈外,额头紧贴地面,声音颤抖。
“晚辈…献上…三百年份‘幽冥鬼兰’一株…恭祝真人…寿与天齐…”
血煞真人血眸微抬,瞥了一眼那鬼兰,指尖随意一弹。
噗!
一道细微的血芒闪过。
那鬼兰连同玉盒瞬间化为齑粉!
那头目连惨叫都没发出,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水分的朽木,瞬间干瘪下去,化作一具新的干尸,倒在了同伴的尸体旁!
“垃圾。”
血煞真人慵懒的声音响起,如同毒蛇吐信,冰冷而漠然。
他继续把玩着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整个大殿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恐惧如同冰水,浇透了每一个宾客的心。
献宝,成了真正的死亡轮盘!
第二个,第三个…陆续有人上前。
献上珍贵的阴属性矿石、强大的妖兽内丹、邪异的法器…
有人献宝后被血煞真人微微点头,如蒙大赦般退下,冷汗浸透后背。
也有人如同第一个头目般,连同宝物瞬间化为飞灰干尸!
蛇蝎娘子献上了一个封印着剧毒妖魂的玉瓶。
血煞真人血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兴趣,手指勾了勾,玉瓶飞入他手中把玩片刻,才微微颔首。
蛇蝎娘子紧绷的身体才略微放松,躬身退下。
血屠献上了十名精血旺盛、眼神绝望的奴隶。
血煞真人血眸扫过,其中九人瞬间爆成一团血雾,被他张口一吸,吞噬殆尽!
只留下一个最强壮的,被他随手一指,那奴隶便双目赤红,如同野兽般咆哮着被血煞卫拖走,不知去向。
血屠面色不变,躬身退下。
每一次献宝,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死神的镰刀下徘徊!
大殿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叶尘排在队伍的中后段,默默观察着。他看到了赵明理。
这位长风阁理事,正坐在靠近王座的一侧石座上,位置颇为靠前。
他身边坐着几个气息沉稳、同样带有商盟印记的人。
赵明理脸上带着温润得体的微笑,仿佛感受不到这恐怖的气氛,正与旁边一位气息同样深厚的商盟老者低声交谈。
当叶尘目光扫过时,赵明理似乎有所感应,视线极其隐晦地交汇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嘴角那抹笑意似乎加深了半分。
“这老狐狸!果然坐得够高看得够远!”
林风意念紧绷。
“快到咱了!老墨头那‘砖’…到底靠不靠谱啊?别一拿出来就被当成垃圾碾碎了!”
那暗金细线依旧沉寂,但叶尘能感觉到,怀中那块“阴冥镇邪铁”正隔着衣物,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阴寒死寂之气,似乎被这大殿内浓郁的阴煞环境所引动。
终于,轮到了叶尘前面一个穿着花花绿绿袍子的瘦高男子——阴七!
他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用符箓层层封印的黑玉匣子。
“晚辈阴七,献上…‘千年尸王心头精煞’一缕,恭祝真人神功盖世,威震寰宇!”
阴七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尖细和讨好。
“哦?”
血煞真人第一次发出了略带兴趣的声音,血眸落在了那黑玉匣子上。
“尸王精煞?倒是…有点意思。呈上来。”
一名无面黑袍侍者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阴七面前,接过了黑玉匣子,身形飘忽,瞬间便出现在王座台阶之下,双手高举过头。
血煞真人并未起身,只是对着那匣子,隔空虚虚一抓!
咔嚓!
匣子上的封印符箓瞬间碎裂。
一股浓郁到极点、充满暴戾怨毒的灰黑色煞气如同挣脱囚笼的凶兽,猛地从匣中冲出,化作一张狰狞的鬼脸,发出无声的尖啸,直扑血煞真人!
殿内顿时一片惊呼!阴七脸色煞白!
血煞真人血眸中闪过一丝讥诮,只是轻轻张口,对着那扑来的煞气鬼脸…一吸!
呼——!
如同长鲸吸水,那足以让筑基修士瞬间毙命的恐怖煞气鬼脸,竟毫无反抗之力地被血煞真人一口吞噬。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满足的红晕,仿佛品尝到了无上美味。
“嗯…滋味尚可。”
血煞真人舔了舔猩红的嘴唇,血眸瞥了一眼下方几乎瘫软的阴七,“赏。”
一名侍者将一块闪烁着血光的令牌丢到阴七面前。
阴七如蒙大赦,捡起令牌,连滚带爬地退了下去。
这一幕,让后面排队的人更加紧张,也更加…期待。
血煞真人的“赏”,显然非同一般!
黑袍侍者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叶尘身上。
“下一个。”
瞬间,所有目光,包括王座上那两道如同深渊血海般的注视,都聚焦在了这个毫不起眼、扛着怪异包裹的灰衣青年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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