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的空气仿佛都沉淀着死亡和陈腐的气息。
棺材胡同名副其实,狭窄幽深,两侧挤满了售卖棺木、纸扎、香烛的铺子,招牌大多蒙着厚厚的灰尘,透着一股衰败的死寂。
行人稀少,偶尔路过者也多是低着头,脚步匆匆,脸色麻木。
叶尘扛着铁剑包裹,按照赵明理的指点,走到胡同最深处。这里光线更加昏暗,只有一家铺面开着。
门脸低矮破旧,木门半掩,上面挂着一块歪斜的、漆皮剥落的木匾——墨记寿材。
匾额下方,一个同样不起眼的“墨”字刻痕,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凝古意。
铺子里没有点灯,光线从半开的门缝里透入,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混合了陈年木材、防腐药剂、劣质油漆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的尘埃气息。
这股气息厚重、阴冷,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威压?
叶尘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但随即被那混合气味呛得喉咙发痒,沉声开口。
“墨老前辈在吗?晚辈叶尘,受柳青岚前辈指引,前来拜会。”
声音在寂静的铺子里回荡,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只有角落里,似乎传来轻微的、如同枯枝摩擦的“沙沙”声。
叶尘耐心等待片刻,再次提高声音。
“晚辈叶尘,受柳青岚前辈指引,前来拜会墨老前辈!”
这一次,铺子深处那片最浓重的阴影里,终于有了动静。
一个佝偻的身影,如同从阴影中剥离出来一般,缓缓挪动。
他身形极其枯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沾满各种污渍和木屑的粗布短褂,头发稀疏灰白,乱糟糟地贴在头皮上。
脸上皱纹深刻,如同刀劈斧凿,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如同两点寒星,在昏暗中直刺叶尘!
这眼神,浑浊中透着洞穿一切的清醒,带着审视、漠然,还有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柳…青…岚?”
老墨头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朽木,语速极慢,带着一种奇异的顿挫感。
他上下打量着叶尘,目光最终落在他肩头那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上,那锐利的眼神仿佛能穿透粗麻布,看到里面的黝黑铁剑。
“嘶…这老头…眼神好毒!”
林风在剑中意念一凛,感觉像是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剑格处的暗金细线似乎也微微发烫,传来一丝极其隐晦的悸动。
“是。”
叶尘迎着那审视的目光,不卑不亢,将柳婆婆给他的那块边缘磨损的“墨”字木牌双手奉上,“这是柳前辈交给晚辈的信物。”
老墨头枯瘦如鹰爪般的手伸了过来,动作看似缓慢,却精准地捻起那块木牌。
他布满老茧和污渍的手指摩挲着木牌上的刻痕,尤其是那个“墨”字,浑浊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随即又归于深潭般的沉寂。
“她…还没死?”
老墨头将木牌随意丢在身旁一个堆满刨花和碎木的工作台上,声音依旧嘶哑平淡,仿佛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叶尘心中一紧,沉声道:“柳前辈安好,只是…需坐镇孤山。”
“坐镇…孤山?呵…”
老墨头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短促气音,像是嗤笑,又像是叹息。
他不再看叶尘,而是慢吞吞地走到铺子中央一张巨大的、布满刀痕和污渍的工作台前。
台上散乱地堆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未完成的棺木部件、还有一些散发着阴冷或奇异能量波动像是某种兽骨、矿石的材料。
他拿起一把造型古怪、刃口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刻刀,在一块漆黑的木料上随意地划拉起来,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木屑纷飞,他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把叶尘晾在了一边。
铺子里只剩下刻刀刮木的声音和令人窒息的沉默。
阴冷的气息和浓烈的混合气味包裹着叶尘,无形的压力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感觉肩上的铁剑似乎变得更加沉重,体内的灵力运转都受到了一丝滞涩。
“叶尘…这老头…气场太强了!感觉比赵明理那笑面虎还难搞!”
林风意念带着明显的压力。
“他在干嘛?给咱们下马威?还是…在试探什么?”
他能感觉到,老墨头看似随意的刻划,每一刀都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仿佛在沟通着周围那沉凝厚重的气息。
叶尘没有动,也没有再开口。
他如同磐石般站在原地,默默运转《磐石锻体诀》,对抗着那无形的压力,眼神沉静地注视着老墨头枯瘦的背影和那上下翻飞的刻刀。
他明白,面对这种脾气古怪、深不可测的人物,急躁和谄媚都是无用的。
柳婆婆的信物只是敲门砖,能不能进门,得看他自己的“眼缘”和“规矩”。
时间一点点流逝。刻刀刮木的声音单调而刺耳,仿佛能磨灭人的耐性。
银闪似乎也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不安地在叶尘肩头挪动了一下。
就在叶尘几乎以为对方会一直这样刻下去时,老墨头手中的刻刀猛地一顿!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寒星般的眸子再次锁定叶尘,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剖开。
“东西…放下。”
老墨头嘶哑地开口,用刻刀随意地指了指叶尘脚前的地面。
叶尘没有丝毫犹豫,依言将肩上裹着麻布的铁剑轻轻放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老墨头慢吞吞地走过来,蹲下身。
他没有去解麻布,只是伸出枯瘦、布满老茧的手指,隔着粗麻布,轻轻地、如同抚摸情人般,在剑身上缓缓拂过。
他的动作很慢,很专注,眼神不再是锐利,而是充满了某种…探究和痴迷?
“他…他在摸我?!”
林风意念差点尖叫,带着一种被侵犯的怪异感,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看透的紧张。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老墨头的手指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穿透了粗麻布,触碰到了黝黑的剑身本体。
那暗金细线骤然变得滚烫,仿佛被激活了一般!
老墨头的手指在剑格处那道暗金细线的位置停了下来。
他浑浊的眼中精光爆闪,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东西。
干瘪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似乎在念叨着什么。
片刻之后,他收回手,缓缓站起身,重新看向叶尘。
这一次,他眼中的漠然和不悦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震惊、疑惑、恍然,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狂热?
“柳青岚…让你带着这东西…来找我?”
老墨头的声音依旧嘶哑,但语速快了一丝,带着难以抑制的波动。
“是。”
叶尘简短回答,心中却是一动。
看来,铁剑,或者说剑身上的暗金细线,才是真正的“敲门砖”。
老墨头死死盯着叶尘,又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包裹,仿佛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铺子里那沉凝的气息仿佛都随着他的情绪波动而起伏。
过了好半晌,他才长长地、极其缓慢地吐出一口带着浓重木屑味的气息,仿佛做出了某个重大的决定。
他抬起头,那双寒星般的眸子直视叶尘,一字一句,嘶哑而清晰地问道:
“小子,柳青岚那丫头…有没有告诉你,你扛来的这玩意儿…”
“它根本就不是一柄剑?”
“或者说…它现在…还算不算是一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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