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倒有点像北边老林子里的‘沉阴木’,那玩意儿,死沉死沉的,硬得邪乎,斧子砍上去都崩口子。”
叶尘正在用“烧火棍”削制箭杆,闻言动作一顿。
柳婆婆慢悠悠地继续道:“不过啊,那东西也就是个硬疙瘩,不聚灵气,不受符文,炼器师都嫌弃,劈了当柴烧火倒是旺得很,经烧。”
她说着,拿起叶尘刚削好的几根异常笔直光滑的箭杆看了看,点点头,“嗯,这箭杆削得不错,比铁匠铺的还规矩。”
叶尘看着手中的木剑,若有所思:“沉阴木?烧火旺?”
这和他感受到的暖意、削铁如泥的神异,似乎并不完全吻合。
柳婆婆没再多说,转而道:“老婆子那边晒的几味草药,根须太多,费眼睛。你要有空,去帮我拾掇拾掇?工钱没有,管你一顿野菜糊糊,省得你饿死在我家门前。”
叶尘眼睛一亮,立刻应下:“好!婆婆,我这就去!”
能有一顿糊糊,简直是天大的恩赐!他小心地将“烧火棍”挂回墙上,匆匆跟着柳婆婆走了。
小屋里只剩下小貂和墙上的木剑。小貂拖着伤腿,一点点挪到墙根下,仰着小脑袋,望着高处那把深褐色的剑,小小的鼻翼翕动着,似乎在嗅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它安静地蜷缩在木剑正下方的地面上,把受伤的后腿小心地蜷在身下,闭上了眼睛。
一种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暖意,仿佛从墙上的木剑弥漫开来,让它伤口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一丝。
林风“看”着下方蜷缩的小小身影,感受着自己剑身无意识散发出的、微乎其微的灵气波动被小貂的身体缓慢吸收。
他有些无奈:得,暖宝宝功能还得兼职宠物电热毯?这服务范围是不是太广了点?算了,看在你小子也算叶尘捡回来的份上……唉,灵气啊,省着点用,地主家也没余粮了!
柳婆婆那间低矮昏暗的屋子里弥漫着浓烈而复杂的药味。
叶尘坐在小木凳上,面前摊开一堆晒得半干的草药,根须纠缠,泥土板结。
他仔细地按照柳婆婆的要求,用一把小石刀剔除根须上的泥土和腐坏部分,再小心地分门别类。
柳婆婆坐在靠窗的旧藤椅上,闭目养神,仿佛睡着了。
阳光透过糊着厚纸的窗棂,在她布满沟壑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叶尘整理得异常认真。这些草药,关系着他那一顿救命的糊糊。
不知过了多久,他清理到一株根须特别繁复的紫色草药时,旁边的柳婆婆似乎随意地丢过来一本薄薄的、边角卷起的旧册子。
“喏,照着这个图,别把有用的根须当烂泥削掉了。那叫‘紫须地藤’,根须入药,主根是渣滓。”
柳婆婆的声音带着睡意般的含糊。
叶尘捡起册子。
册子入手粗糙,像是某种兽皮鞣制。
翻开,里面并非文字,而是用极细的炭笔描绘着密密麻麻的人体图形!
图形上布满了无数细小的点和纵横交错的线条,旁边还有极其简略的注解:手太阴肺经、足阳明胃经、气海、关元……
叶尘的心猛地一跳!
他虽然看不懂那些复杂的名称,但那些图上的线条走向,那些标注的点位……隐隐约约,竟与他每次紧握“烧火棍”时,那股微弱暖意在体内流窜的路径有几分模糊的相似!
他猛地抬头看向柳婆婆。
柳婆婆依旧闭着眼,呼吸平稳,仿佛真的睡着了。
只有枯瘦的手指,在藤椅扶手上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敲击着,节奏悠缓。
叶尘低下头,手指抚过那粗糙的兽皮图谱,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隐约感觉到,这绝不仅仅是一本教人处理草药的图册。
林风虽然“看”不到柳婆婆屋里的情形,但通过与叶尘那微弱的联系,能感受到少年此刻剧烈的心绪波动。
一种莫名的预感在他剑灵深处盘旋:那老太太……绝对有古怪!她丢给叶尘的,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草药图!
当叶尘带着满身药味和腹中那点难得的温热糊糊回到自己破屋时,天色已近黄昏。
迎接他的,却是门口围着的几个面黄肌瘦的妇人。
她们眼神闪烁,带着毫不掩饰的恐惧和排斥,对着他的小屋指指点点。
看到他回来,立刻像避瘟疫般散开,只留下几句压低了却足够清晰的议论,顺着风飘进叶尘的耳朵:
“……就是他!那把邪剑!招灾引祸!”
“陈虎大哥说了,苍狼就是闻着他那剑的邪气来的!”
“离他远点!沾上晦气!”
“他捡的那只小畜生也是邪物!你看它那双眼睛,绿油油的,瘆人!”
“迟早害死我们全村……”
流言,如同毒藤的种子,终于在这绝望贫瘠的土地上,疯狂地蔓延开来了。
叶尘的脚步钉在原地,手中的空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刚刚因那本图谱和腹中温热升起的一丝微光,瞬间被这冰冷的、铺天盖地的恶意浇灭。
他僵硬地推开吱呀作响的破门。
屋内一片昏暗。墙角,那个小小的、银灰色的身影似乎被外面的议论声惊扰,瑟缩了一下,抬起小脑袋,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惊惶和无助。
叶尘一步步走到屋子中央,目光扫过墙角空空如也的米缸,扫过床头挂着的、沉默的木剑,最后落在小貂惊惧的眼睛上。
无边的黑暗,夹杂着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将他最后一点力气也彻底抽空。
他靠着冰冷的土墙,身体一点点滑落,颓然地坐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饥饿的绞痛依旧在腹中肆虐。
比饥饿更冷的,是人心。
破屋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山风穿过缝隙,发出呜呜的悲鸣,像是在为这看不到一丝光亮的绝境,提前奏响哀歌。
林风悬在墙上,剑身内部仿佛也结满了冰霜。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叶尘身上传来的那股沉甸甸的、几乎要压垮一切的绝望。流言如刀,杀人无形!
陈虎这招釜底抽薪,真他娘的毒!
他疯狂地“燃烧”着自己的意念,试图调动剑身里那可怜的、微乎其微的灵气。
动啊!动一下!哪怕只是掉下去砸那小子一下,让他知道老子还在!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沉重如山的麻木。剑身纹丝不动。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不仅淹没了叶尘,也一点点漫过林风的“剑魂”。
破屋死寂。叶尘背靠土墙,力气耗尽。流言的毒刺比兽爪更疼。墙上“烧火棍”沉重,银闪瑟瑟发抖。
“呼…呼…”他喘息如刀。黑暗中闪过陈虎的狞笑、村民的躲避、狼王的血眼。
“不…”干裂的嘴唇挤出声音,“不能死…”求生欲压过绝望。
还有剑,有貂,有柳婆婆那点微光!
笃笃。轻微敲门声。柳婆婆的声音穿透门板:“小子,开门。送‘柴火’。”
叶尘猛地睁眼,踉跄开门。
柳婆婆佝偻在暮色中,拎着个沉甸甸的粗布袋。
“省着吃,够几天。”
她无视绝望气氛,放下粮食。
“谢…婆婆。”
叶尘喉咙发紧。
柳婆婆目光扫过墙上的剑。
“祸兮福倚。”
她声音平淡,“藏龙谷的东西,不简单。‘沉阴木’?呵…能震妖削铁的,老婆子没见过。”
她话锋一转,“流言是风。能伤人的,是刀。”
她坐到床边,翻出那本旧兽皮册。
“人如藤,压狠了,反长得结实。根稳了,才能爬高。”
她手指划过图谱,“身如迷宫,有路,有门。通路开门,力气才活。”
图谱!路!叶尘心跳如鼓。
柳婆婆合上册子。
“后山断魂崖,鸟不拉屎。年轻时逃荒,摸到过一条老藤遮住的野猪道,通后面山坳。人少,风大。”
秘径!叶尘瞬间领悟。
柳婆婆起身。“活路,自己挣。剑不能永远挡灾,学会用它。”
身影融入暮色。
冰层碎裂。粮食是希望。图谱是方向。秘径是出路!
叶尘抱起银闪,取下“烧火棍”。剑柄微暖,冲刷寒意。
他眼神锐利,“活路,自己挣!”流言?变强!
他藏好粮,借着最后天光,专注研读图谱。手指划过经络,感受体内微弱的“锐意”。
墙上,林风感知到叶尘更炽烈的意志。剑魂冰霜消融。
“没垮就好…柳婆婆,谢了!后山?搞事宝地!饿啊…得恢复,下次砍狼不能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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