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扛着那柄沉甸甸、朴实无华却透着莫名厚重感的新剑,如同扛着一座小山,在崩塌扭曲的怨煞通道中玩命狂奔。
身后是地动山摇般的轰鸣和不断塌陷的空间碎片,碎石泥土簌簌落下,砸在他新锤炼的磐石体魄上砰砰作响,饶是如此,也震得他气血翻腾。
“左边!大石头!用你新得的‘门板’挡一下!它现在抗揍!”
林风在剑中哇哇指挥,意念被颠簸得七荤八素。
新剑身带来的“饱足感”让他灵性充盈,但这剧烈的“饭后运动”让他感觉像在滚筒洗衣机里。
“哎哟…这分量…稳是稳了,就是…颠得老子快吐灵光了!”
叶尘没空吐槽,一个狼狈的鱼跃前扑,几乎是滚出了最后那段扭曲的空间裂隙。
刺目的天光混合着雨后泥土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让他贪婪地深吸了几口,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他滚倒在泥泞中,喘息如牛。
回头望去,那冲天的怨煞黑柱正急剧收缩消散,如同被戳破的脓包,只留下空气中刺鼻的腐朽余味和一片狼藉的后山。
孤山沉默依旧,仿佛刚才的灭世景象只是幻梦。
小院门口,柳婆婆佝偻的身影如同磐石。
浑浊的目光扫过叶尘,落在他手中那柄模样大变、通体黝黑、只在剑格处隐有一线暗金的铁剑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惊涛骇浪般的震动。
那剑上传来的气息…厚重、沉凝,竟隐隐带着一种令她颈间兽牙都为之微微悸动的古老感。
但这一切都被她脸上古井无波的平静掩盖。
“活着出来了?”
声音苍老平静。
“嗯。”
叶尘挣扎起身,抹去脸上泥污,浑身骨头都在呻吟。
他刚想开口,柳婆婆却抬手制止,浑浊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投向那消散的黑柱核心,又死死锁在叶尘脸上。
“祸根,如何了?”
她问得直接,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
“核心…被‘吃’掉了。”
叶尘掂了掂手中重剑,言简意赅。
“剩下的,是柄无用的废铁,困在先祖骸骨手中。”
他顿了顿,想起陈玄卷轴上的血泪警告,声音压低了几分,“但老祖宗遗言…怨煞消散动静太大,恐引来…觊觎。”
柳婆婆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
“陈玄…果然是他!他留下了什么?”
她追问,语气急促了一丝。
这名字显然触动了她尘封的记忆。
叶尘迅速将卷轴内容核心复述:
祸根需生灵怨气供养,陈家因此兴盛又衰败,陈玄封剑失败反被侵蚀,化为剑伥,以及最关键的警告——怨煞冲天必引大祸,方圆千里修士必蜂拥而至“除魔”,知晓秘密者皆难逃灭顶!
“嘶…这老陈头,临死倒是说了句明白话!”
林风在剑中倒吸一口凉气。
“咱们现在就像抱着刚出土的传国玉玺站在土匪窝门口!小子,赶紧把卷轴给老柳看看!”
叶尘立刻将那张沾染着陈玄血迹的兽皮卷轴递给柳婆婆。
柳婆婆枯瘦的手指抚过那扭曲的古符文,浑浊的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作一声沉重到极点的叹息:
“饮鸩止渴…咎由自取…可悲!可叹!”
她抬头,眼中再无丝毫侥幸,“陈玄说得对。这动静,瞒不住人。金澜王家…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鬣狗,鼻子灵得很。”
话音刚落!
咻咻咻——!
数道颜色各异、强弱不一的探查神念,如同闻到血腥味的秃鹫,从金澜城方向及孤山周围的密林、山坳中骤然升起!
其中一道最为阴冷锐利、带着浓重王家烙印的神念,如同淬毒的冰锥,肆无忌惮地直刺小院,更是重点扫向叶尘和他手中的铁剑。
显然,怨煞消散的核心区域和叶尘这个“幸存者”,成了首要目标!
“来了!真他娘的快!”
林风意念绷紧。
“王家这狗鼻子…属哮天犬的吗?!还盯上咱的新剑了!”
面对这赤裸裸的挑衅和探查,柳婆婆那佝偻的身躯猛地挺直!
一股沉寂已久、如同大地般浩瀚厚重的威压轰然爆发!
她并未直接攻击那些神念,只是缓缓抬起了那只枯瘦的右手,五指微张,掌心向下,虚按大地!
嗡——隆!!!
大地发出沉闷痛苦的呻吟!
以她脚下为中心,方圆百丈内的地面如同沸腾的泥沼般剧烈波动起来。
无形的土黄色灵力如同亿万条地龙在地脉深处奔涌咆哮。
轰!!!
一面高达十余丈、厚重如同山岳断面的纯粹土石壁垒,如同大地之神的盾牌,瞬间拔地而起。
壁垒表面流转着玄奥的土黄符文,散发着坚不可摧、万法辟易的沉凝意志,将小院和后山入口死死护住!
噗!噗!噗!
那几道探查神念撞在壁垒之上,如同鸡蛋撞上铁山。
最阴冷的王家神念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如同被烫伤般瞬间缩回,带着明显的惊怒。
其他神念更是如同受惊的鸟兽,仓惶退散,再不敢轻易靠近!
“哼!”
柳婆婆一声冷哼,不大,却如同闷雷滚过孤山,清晰地烙印在每一个窥探者的心神之上。
“老身‘覆地手’柳青岚在此清修,此地之事已了,不劳外人费心,再有窥伺者…”
她那只虚按大地的手五指骤然收拢!
咔嚓!轰隆!
远处数座无人的小山丘,内部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响。
山体肉眼可见地扭曲变形,岩石移位,地脉被强行改易。
虽然范围不大,但这举手投足间操控地脉、移山填海般的恐怖手段,带着赤裸裸的毁灭性警告。
这已非筑基修士所能为!
“我的乖乖…”
林风看得意念发直。
“老柳…柳奶奶这手‘捏泥巴’…啊不,‘覆地手’,霸气侧漏啊!这哪是秀肌肉,这是直接拆了几座山当警告牌了!”
他清晰地感觉到,当柳婆婆报出“覆地手柳青岚”的名号时,暗中有几道强大的神念明显剧烈波动了一下,充满了忌惮!
柳婆婆缓缓放下手,土石壁垒沉入地底。她佝偻的身躯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一分,呼吸也略显急促。
显然,刚才那番雷霆手段,对她并非毫无负担。
她端起旁边石桌上早已凉透的粗陶茶杯,想喝口水,手指却微微颤抖,杯沿碰到枯唇时,发出细微的磕碰声。
叶尘心头一紧。
柳婆婆…并非看起来那般轻松!她是在强撑!
“看到了?”
柳婆婆放下茶杯,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却更加坚定锐利,如同淬火的寒铁。
“老骨头还能震住场面,让那些魑魅魍魉不敢明着伸手。但…也只是震住一时。暗地里的算计、试探、毒蛇般的窥伺,只会更多。这陈家村,是老身的根,是老身欠下的债,老身…死也会钉在这里!”
她目光转向叶尘,落在他肩头那柄沉重铁剑上,那目光深沉如渊:
“但你不同,叶尘。祸根虽除,你身上的‘兵主之资’与这柄…新生的剑,已是新的‘祸根’!留在孤山,便是最大的靶子!金澜王家绝不会罢休,他们现在忌惮老身,不敢明抢,但暗箭…防不胜防。你需要…离开这个漩涡中心,去更广阔的天地,寻找属于你的路,真正掌控你的力量!”
叶尘看着柳婆婆苍老却坚毅的面容,感受着她强撑的虚弱。
又想起陈玄卷轴上“知晓秘密者皆难逃灭顶”的警告,以及王家那如毒蛇般的神念。
瞬间明白了她以身为盾、为他断后的决绝用意。
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和变强的渴望,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奔涌。
他必须走,也必须变得更强!
“我明白,婆婆。”
叶尘重重点头,声音斩钉截铁。
他握紧了手中的铁剑,冰冷的金属似乎也传递来磐石般的意志。
柳婆婆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与不舍交织的复杂情绪。
她颤巍巍地从怀中摸出一块灰扑扑、边缘磨损、刻着一个古朴“墨”字的木牌,郑重地塞到叶尘手中。
“拿着这个。去‘黑水城’。”
她声音低沉,“那里是三不管的地界,鱼龙混杂,消息灵通,也有通往域外的隐秘商路。找‘老墨头’,一个开棺材铺的老家伙。就说…是‘青岚’让你去的。他会给你安排个不起眼的落脚处,弄个新身份。避避风头,也…去见识见识真正的风雨。”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叶尘肩头的铁剑,意有所指地补充道:
“你这柄剑…非同小可。在老墨头那儿,或许…能找到些关于它‘出身’的蛛丝马迹。记住,财不露白,人…更要藏锋。”
这时,银闪从墙角窜出,轻巧地落在叶尘另一个肩头,用小脑袋蹭了蹭他的脖子,绿宝石般的眼睛警惕地扫视四周。
然后好奇地盯着叶尘手中那块“墨”字木牌嗅了嗅。
同时,它的小爪子似乎无意识地挠了挠叶尘扛着的铁剑剑柄,那里…正好是那道暗金细线的位置。
“嘿,这小东西,鼻子还挺灵?它也想去‘黑水城’见见世面?”
林风嘀咕道,意念却仔细感知着银闪的动作。
“老墨头…开棺材铺的?听着就够阴间的!不过…找剑的出身?有点意思…”
他不由得“内视”了一下自己这身黝黑的“铁疙瘩”,那暗金细线似乎比刚才…更温润了一丝?
柳婆婆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叶尘,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骨子里。
“走吧,趁那些鬣狗还没完全围上来。银闪…跟着你,或许也是它的机缘。”
她挥了挥手,背过身去,佝偻的身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孤寂,却又如同扎根孤山的磐石。
叶尘最后看了一眼柳婆婆的背影,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他所有痛苦与蜕变的小小院落,将那份沉甸甸的守护与期望铭刻于心。
他不再犹豫,将“墨”字木牌贴身收好,扛起沉重的铁剑,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村外那条通往未知的泥泞小路走去。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肩上,是神秘蜕变的铁剑和机敏的小兽;怀中,是通往混乱之城“黑水”的信物;身后,是孤山定海神针般的守护,以及无数双在阴影中贪婪窥伺的眼睛。
新的风暴,已在酝酿。而他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林风在颠簸的铁剑里,看着逐渐模糊的孤山轮廓,意念沉凝:
“覆地手柳青岚…老墨头…黑水城…还有这身铁疙瘩里…似乎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这就是算是过完了新手村了?啧啧,这江湖的水,看来比怨煞还浑啊…小子,站稳了,路还长着呢!”
那剑格处的暗金细线,在夕阳余晖下,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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