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微弱的剑鸣和暗金涟漪,普通人根本无法察觉。
但近在咫尺的柳婆婆,浑浊的眼中却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她猛地低头看向叶尘滑落的手和那柄看似沉寂的木剑,又迅速抬头看向院外汹涌的兽潮和步步紧逼、眼神怨毒的陈莽父子。
“好!好一个不屈之魂!”
柳婆婆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决绝。
她不再犹豫。
就在几个被煽动的村民红着眼,举起石块要砸向小屋窗户的瞬间!
就在陈莽眼中凶光大盛,准备下令护村队“保护村民、清除邪源”、实则扑向叶尘夺剑的刹那!
就在一头格外高大的铁爪山魈撞碎最后一段篱笆,腥臭的巨爪带着恶风抓向离得最近的一个孩童的危急关头!
柳婆婆动了!
她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动作甚至显得有些迟缓。
她只是猛地一跺脚。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大地的心跳。
以她那只穿着破旧布鞋的脚为中心,一圈肉眼可见的、带着奇异土黄色光晕的涟漪,贴着地面,如同水波般急速扩散开来!
这涟漪所过之处,发生了匪夷所思的变化:
地上散落的石块、断裂的木头、甚至村民掉落的锄头镰刀,仿佛瞬间拥有了生命和重量。
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呼啸着腾空而起,精准无比地砸向那些扑来的铁爪山魈和发狂野兽的要害。
不是击杀,而是蕴含巨力的撞击,将它们狠狠砸飞出去,骨断筋折。
几个举起石块想砸小屋的村民,只觉得脚下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传来,如同陷入流沙,整个人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手中的石块也沉重得脱手掉落!
陈莽父子和他那几个心腹护村队员,更是感觉如同被无形的山峦撞中胸口。
闷哼一声,气血翻腾,蹬蹬蹬连退七八步,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
陈莽更是牵动内伤,嘴角又溢出一丝黑血,眼中充满了骇然和难以置信。
而那个即将被山魈巨爪抓住的孩童,脚下松软的泥土瞬间变得坚硬如铁,同时一股柔和的推力将他轻轻推向了身后安全的人群!
土黄色的涟漪如同大地的脉搏,无声地抚平了狂暴的战场。
前一秒还充斥着兽吼、哭喊、砸门声的混乱旋涡,在这一跺之威下,瞬间陷入了死水般的凝滞。
被无形巨力“钉”在原地的村民,脸上的疯狂凝固为惊骇茫然,手中的石块木棍沉重脱手。
扑入院落的铁爪山魈被呼啸而起的重物狠狠砸飞,骨裂声伴随着痛苦的哀嚎。
陈莽父子及其心腹如同被无形山峦撞中,狼狈倒飞,撞在残墙上,气血翻腾,陈莽更是牵动昨夜反噬的内伤,一口黑血喷出,眼中只剩下极致的骇然与难以置信。
而那个被推向安全角落的孩童,茫然地坐在地上,甚至忘了哭泣。
土石为兵!操控地气!举重若轻!
这绝非练气期修士所能企及的手段!这是对大地之力的精妙驾驭,是筑基期修士才能展现的威能!
“妖…妖婆!你…你果然也是邪魔!”
陈莽捂着剧痛的胸口,声音嘶哑变形,试图做最后的污蔑,色厉内荏。
柳婆婆佝偻的身躯此刻却仿佛与脚下的大地融为一体,散发着山岳般不可撼动的气息。
她浑浊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被震慑的兽群、惊呆的村民,最终牢牢钉在陈莽那张因惊骇和怨毒而扭曲的脸上。
苍老却如同洪钟大吕般的声音,蕴含着洞穿人心的力量,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战场上。
“邪魔?睁开尔等被私欲蒙蔽的双眼!嗅一嗅这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引兽粉腥臊!看一看后山狼巢附近‘恰好’出现的狼王爪印毛发!陈莽!”她
直呼其名,声音陡然拔高,字字如重锤砸落:
“你为一己私利,修炼邪术,引兽袭村,残害无辜乡邻,嫁祸稚子少年,更图谋他人神兵!桩桩件件,天理难容!你,才是祸乱之源!该当何罪?!”
这声质问,不仅撕碎了陈莽的谎言,更蕴含着一丝筑基修士独有的精神威压,如同实质的重担压在陈莽心头,让他呼吸都为之一窒,脸色惨白如纸,竟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咻——嘭!!!”
几乎在柳婆婆话音落下的同时,一支尾部燃烧着炽白焰光的响箭撕裂长空,带着刺耳的尖啸,精准地钉在村中央那棵焦黑的老槐树上。
箭杆剧烈震颤,尾焰的光芒将周围一张张惊骇茫然的脸庞映照得惨白!
“长风商队在此!何方妖邪,胆敢屠戮无辜?!”
赵铁鹰蕴含练气后期威压的怒喝如同滚滚雷霆传来。
紧接着,密集而整齐的脚步声迅速逼近,赵铁鹰一马当先,周身淡青色气芒流转,手持长刀,带着十几名刀剑出鞘、气息精悍的商队护卫,杀气腾腾地冲入场中。
他们迅速分散,一部分人刀光闪烁,干净利落地斩杀或驱赶着那些受伤倒地、仍在哀嚎的凶兽,另一部分则隐隐形成包围圈,将陈莽父子及其心腹围在当中,动作迅捷专业,显然训练有素。
赵明理(赵管事)并未如赵铁鹰般冲在前线。
他踱着方步,不紧不慢地从商队护卫分开的道路中走出。
脸上没有了平日的市侩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商人特有的精明审视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
他先是扫了一眼被护卫迅速控制住的陈莽一伙,以及那些惊魂未定、看向柳婆婆眼神充满敬畏的村民,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场中那佝偻却如山岳般矗立的身影上。
“啧啧啧…”
赵明理捻着手指上的玉扳指,发出一连串意味不明的啧叹,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的人听清。
“柳前辈…您这手‘地脉引灵,土石为兵’的手段,当真是…宝刀未老,风采不减当年啊!藏在这小小的陈家村,屈尊照顾一个孤雏…这份定力,这份隐忍,晚辈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柳婆婆缓缓转过头,浑浊的目光落在赵明理身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平淡无波。
“赵管事过誉了。老婆子不过是土埋半截的废人,守着故人之后,了此残生罢了。些许微末伎俩,只为护得小院安宁,当不得什么‘前辈’、‘风采’。”
“故人之后?了此残生?”
赵明理笑容更深,眼中精光闪烁,显然不信这番说辞。
他走近几步,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感慨和试探:“柳前辈何必自谦?二十年前,北疆‘铁壁关’外,兽潮汹涌,遮天蔽日。是谁以一己之力,引动百里地脉,筑起三道‘磐石壁垒’,硬生生阻住了兽潮主力三日,为后方百姓撤离争取了宝贵时间?‘覆地手’柳青岚的名号,虽已沉寂多年,但在我们这些行走北疆的老人耳中,可从未真正消失啊!”
赵铁鹰和几个年长的护卫听到“覆地手柳青岚”这个名号,身体都是微微一震,看向柳婆婆的目光瞬间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随即化为深深的敬畏。
那是在北疆流传已久的传奇!没想到竟隐于此地!
柳婆婆(柳青岚)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波动,仿佛平静的古井投入了一颗石子,但瞬间又归于沉寂。
她看了一眼屋内昏迷的叶尘,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沧桑:“陈年旧事,提它作甚。
铁壁关…早已是过眼云烟。
如今,我只是陈家村一个行将就木的柳婆子。
护住这孩子,便是老婆子最后的心愿。”她刻意回避了“故人之后”的具体所指,但话语中的守护之意,不言而喻。
赵明理何等精明,立刻捕捉到了柳婆婆话语中的关键——她对叶尘的重视。
他脸上的笑容变得真诚了几分,拱手道:“前辈高义,晚辈敬佩。
叶小友天赋异禀,更得神兵认主,前途无量。
我长风阁最是敬重英才,也愿成人之美。
前辈放心,有我等在此,宵小之辈绝不敢再惊扰叶小友养伤。
至于这陈家村的善后…”
他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陈莽和混乱的现场,“自有我长风阁协助处理,定还此地一个公道安宁!”
柳青岚(柳婆婆)深深看了赵明理一眼,浑浊的眼中仿佛看透了他话语背后的算计,但并未点破。
她只是微微颔首,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有劳赵管事费心。”
说罢,不再理会场中众人,转身步履略显蹒跚地走向小屋。
那如山岳般的气势随着她的转身而悄然敛去,又变回了那个看似普通的佝偻老妇。
只有地上残留的、被无形力量操控过的痕迹,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厚重土灵气息,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幕。
赵明理看着柳婆婆的背影消失在门内,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眼神变得深邃复杂。他低声对身边的赵铁鹰吩咐道。
“铁鹰,盯紧这里,保护好叶尘和柳前辈的小院。至于陈莽…先押起来,废了丹田,严加看管!他身上那邪术和引兽粉的来源,必须撬出来!这趟浑水,比我们想的深多了…”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小屋,“‘覆地手’柳青岚…叶尘…还有那把沉寂的神兵…这小小的陈家村,藏着的秘密,可真不小啊。”
小屋的门轻轻关上,将外界的喧嚣、敬畏、算计暂时隔绝。
屋内,草药味依旧浓重。叶尘依旧昏迷,身体如同布满裂痕的瓷器,体内的狂暴力量被强行冻结,避免了自爆,但状况依旧岌岌可危。
他手边,那柄深褐色的木剑“不屈”,静静地躺着,剑身黯淡无光,那道细微的裂纹仿佛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再无丝毫灵性波动,仿佛与它的主人一同陷入了永恒的沉眠。
林风意识消散的终点,仅存的最后一点感知碎片,模糊地“听”到了“覆地手柳青岚”的名号。
覆地手…?柳…婆婆…原来…这么…厉害…小子…你…后台…真硬啊…
意念随即彻底归于虚无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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