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令狐冲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剧烈的波动。提到岳灵珊,那个天真烂漫、总是跟在他身后甜甜叫着“大师兄”的小丫头,一丝锥心的痛楚瞬间刺破了他强装的决绝。
宁中则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神的变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带着泣血的哀求:“冲儿!你是华山的大弟子!是华山的未来!灵珊需要你……华山派需要你!师娘……师娘求你……别做傻事……”
她泪流满面,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声调。
看着师娘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看着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绝望和此刻因自己而起的巨大恐惧与哀求,听着她提及华山、提及小师妹……令狐冲那颗被死志包裹的心,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喘息着,眼神死死锁住宁中则,一字一句,如同最后的审判:“那……师娘……你……发誓!现在!立刻!当着这华山明月……当着列祖列宗……发毒誓!绝不……自寻短见!否则……我令狐冲……现在就死在师娘面前!绝不……食言!”
他一边说着,一边艰难地再次抬起手,指向那柄染血的匕首,指尖因用力而剧烈颤抖。
宁中则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沉入一片冰冷刺骨的绝望深渊。
她看着令狐冲那决绝的、不带一丝回旋余地的眼神,看着他背上那不断涌出鲜血、触目惊心的伤口,听着他口中那字字泣血的威胁……所有的坚持,所有的羞愤,所有的刚烈,在这一刻,被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恐惧彻底击垮了。
她不能让冲儿死!绝不能!他是师兄最看重的弟子,是华山未来的希望,是灵珊最依赖的大师兄!他若因自己而死,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才是真正的罪孽!
巨大的无力感和一种被命运彻底玩弄的悲哀席卷了她。宁中则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风中即将熄灭的残烛。
她缓缓地、缓缓地闭上双眼,两行滚烫的清泪汹涌而出,滑过她沾染着令狐冲鲜血的脸颊,留下两道凄楚的湿痕。
“好……好……师娘……师娘答应你……”
她的声音低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我宁中则……对月起誓……以华山列祖列宗之名……以……以师哥岳不群和女儿灵珊之性命福祉为证……我……绝不……自寻短见……”
誓言出口的瞬间,仿佛抽空了她所有的灵魂。她身体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听到这用至亲至爱立下的毒誓,令狐冲眼中那令人心悸的死灰色终于如潮水般退去。
紧绷到极致的心弦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和失血的眩晕如同黑幕般瞬间笼罩了他。
他长长地、虚弱地呼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又极度疲惫的惨笑,艰难地松开指向匕首的手。
“师娘……别哭……”
他声音微弱,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沙哑。他艰难地抬起那只没怎么染血的手,用尽最后一丝残余的力气,颤抖着,极其轻柔地拂向宁中则满是泪痕的脸颊。
指尖带着冰凉的血腥气,笨拙地、小心翼翼地,试图拭去那滚烫的泪水。
那冰凉而粗糙的触感,带着少年不顾一切的牺牲和笨拙的温柔,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宁中则摇摇欲坠的心防。
所有的委屈、恐惧、绝望、耻辱、以及对眼前这孽徒又恨又怜的复杂情绪,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熔岩,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呜……”
一声再也无法压抑的、悲恸到极致的呜咽从她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她猛地向前一扑,不顾一切地投入令狐冲的怀中!将脸深深埋进他染血的胸膛,放声痛哭!
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如同山洪倾泻,她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滚烫的泪水瞬间浸透了令狐冲胸前的衣襟,与那冰冷的血污混合在一起。
那哭声撕心裂肺,带着一种灵魂被撕裂般的痛苦,在寂静的乱石山谷中回荡,凄楚得令人闻之心碎。
令狐冲的身体在宁中则扑入怀中的瞬间僵硬了一下。后背的剧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额头上瞬间又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但随即,一种奇异的、带着巨大悲伤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觉涌了上来。
他听着怀中师娘那肝肠寸断的哭声,感受着她丰腴温软的身体在自己怀里无法抑制的颤抖,那隔着薄薄衣料传递过来的体温和绝望……
他迟疑着,最终,缓缓地、极其小心翼翼地,用那只没受伤的手臂,轻轻环住了宁中则颤抖的脊背。
他的动作笨拙而僵硬,带着一种不知所措的安抚意味,仿佛在安抚一只受到致命惊吓的幼兽。手掌在她背上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动作生涩却带着一种无声的承诺。
时间,在这相拥而泣的惨烈中,无声地流逝。
冰冷的月光流淌在两人身上,勾勒出两个紧紧依偎、伤痕累累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宁中则那如同崩溃堤坝般汹涌的哭声,终于渐渐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
她伏在令狐冲胸前,身体依旧微微颤抖,但情绪似乎已宣泄到了尽头,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空洞。
“冲儿……放开……让师娘……给你治伤……”
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语气却恢复了一丝冷静的坚持。她挣扎着想从他怀里抬起头。
然而,令狐冲环抱着她的手臂却依旧固执地没有松开,反而下意识地收紧了些。
“师娘……”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带着失血后的极度虚弱和某种奇异的依恋。
宁中则心头一颤,正欲再次开口,却感觉到令狐冲环抱着她的手臂骤然失去了所有力量,沉重地滑落下去。他身体一软,头无力地歪向一侧,彻底失去了意识。
“冲儿?!”
宁中则大惊失色,所有的悲恸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取代。她连忙挣脱他的怀抱,小心地扶着他躺平。借着月光,只见令狐冲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后背那个被匕首刺入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剧烈挣扎和情绪波动,再次崩裂开来,鲜血正汩汩地往外渗,染红了身下大片的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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