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虞秋站在雨后的山林间,纤细的手放在额间遮挡朝阳,鼻间萦绕着温润的泥土和绿叶的清新气味。
在几乎无光的洞内待了一夜的虞秋,逐渐适应了日光后,才把手从额间移开,伸了个懒腰,灵动的眸子看向四周。
好家伙!
真是连骨渣都不剩啊!
伸懒腰的动作一顿,虞秋向前迈了几步,看了个仔细。
连血迹都被昨夜的一场大雨冲刷干净。
一场雨,一阵风,带走了空气中隐藏的危险。她也不敢再多做停留,昨天那阵仗,她虽未亲眼所见,可只听那动静就觉得十分骇人。
若不是下了一场雨,她是打算再过两日才出来,更为稳妥一些。
既然已经决定好好活着,那该怂的时候,自然得苟着,没什么再比命重要了。
如此想着,她快步朝着外围走去。
她记着那山口右侧有一片小竹林,编个竹篓,好装东西。
这深山中可都是宝,哪怕只是外围,也因常年无人踏足,那些可以吃的东西,可多着呢。
百年间,九大城主公诸于世的食物种类中,除了可种植的,余下大半竟然都在深山之中。
各种野菜野果,占据了如今世人所知可食种类的近一半。
这让老百姓没得选,正好平衡着让人饿不死,活不好,还不敢拼命不敢反抗的一道线。
无人敢进山,便无人知晓,那些可以吃的种类,多生长于这危机四伏的山脉之中。
世人只道是稀缺。
行走间,虞秋随手折了一截因异变而变的粗壮的柳树枝,将柳枝对折几次,抬脚刮了刮鞋底的泥土。
那沾有土的柳枝,她没有扔,刚下过雨,脚下的泥土太容易粘脚,走上一段,就得用树枝刮一刮。
一路上操控着异能,开辟能够落脚的路。这身粗布麻衣,倒也派上了用场。她脱了外衫,兜着数十颗红果。边走边吃,脚底黏了一层厚厚的泥巴都不管了。
可惜没能瞧见异兽的模样,也不知能不能吃。
虞秋靠着异能,在这山林间颇为自在。
一会摘摘野果,一会采采野菜。想着那瘦不拉几的小兄妹俩和病弱的妇人,她更是加快了步伐。
山外。
“昨晚的动静你们都听到了?”里正叹息一声,看向远处叠峦的山脉,摇了摇头,又道:“那丫头是个好性的,不愿拖累大家,才进了山。我们已经在此等了一宿,她未能出来,怕是……”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
但听者却知道那未尽之言。
李氏轻咳两声,看着身边的两个孩子。
大的十一岁,小的九岁。
若是她不在了,两个娃只能自立门户了。
村里人一向心善,可如今这世道,一家人想不饿着肚子都难,无力再去养两个孩子,能每家匀两口吃食出来,让两个孩子饿不死已是最好的结果。
“是我们老卫家福薄,护不住那姑娘,既已入了我家大儿的籍,那便是我老卫家的人了,回村立个衣冠冢,给她与阿时一同吧……”李氏看着小儿子和小女儿眼中的慈爱,充满了涩意。
她家大儿子卫时,两年前被强制征兵,至今了无音讯。
可她总还抱着几分希望的。
老伴走了好几年了,丢下她们孤儿寡母在这世上艰难生计。后又遇见异兽袭村,不得已跟随同村人一同逃难。
好不容易寻摸个地界,想要安家落户,就要先开荒。整整五年,才达到开荒要求的地界,却又被强行遣返回原籍地。
这般来回折腾,身体底子就不好了。她就熬着,熬到孩子再大一些。看到虞秋时,也是突来的念头,观察了几日,觉得是个好的,就用珍贵的粮食买了她,让个还未到及笄之年的丫头做了寡妇。
“那丫头的名字,留着吧,多谢里正了。”瞬间,李氏就像是又苍老了几分。
两个孩子都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肩膀微微颤动着,明显是哭了。
里正只叹道“知道了”摆摆手,带着满眼同情回了自家的帐篷前。
“休整了一晚,大家准备准备,趁着日头还不晒,抓紧赶路,还有大半日的路程就到了,再坚持坚持。”
队伍中有一个同虞秋差不多大的姑娘,抬了抬手,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唇,壮着胆子问了一句,“里正,不等那个姑娘了吗?”
有了一个人出声,很快就又多出几道声音来。
“是啊,那姑娘还没回来。她是为了不拖累我们才……”
“要不再等会吧?说不定…说不定呢?那姑娘看着不像短命的,我们再等等?”
“对啊,那姑娘可是把恶人都引开了!”
青山村本就不大,又是靠山的地界,经常遭遇异兽侵扰,烦不甚烦。
有本事的都搬去了镇上,留下的不过十几户。经过来回的迁徙,和两年前的强制征兵,这队伍中原本青山村的人,加起来都不足百人。
另外百余人,是别的村子的,同样的遭遇,又可同路前行,就并到一起壮大队伍,也好避免一些危险。
何里正见无人反对,也就顺势应下。人家小姑娘知道队伍里青壮不多,那四个恶人又一身匪气,就不愿拖累他们,自个儿跑了不说,还把恶人引走了,他们合该再等等的。
说是出发,也是怕有人不愿,毕竟队伍里多是老弱妇孺,已经冒着风险等了一夜。昨天晚上的动静不可谓不大,那异兽的嘶吼声,听的人头皮发麻。
却无人提出离去,都是些心善知恩的人。
自然也是有些人再等了一晚后,已经有些不情愿了,只是没敢开口反对,怕落下不好的名声。
“那先把帐篷收了,边收拾边等,不妨碍。”说着,何里正就带头收起了自家的帐篷。
就在这时,卫禾拍了拍身侧的李氏,“娘,你看那是不是大嫂?”
而一旁的卫苗已经窜了出去,边跑边喊:“大嫂!”脸上带笑,眼中含泪。
虽然相处不多,但猛一见到担忧了一晚,又突然出现的人,卫苗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虞秋是在那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出声时,她就到了。听见了这些人说的话,她只觉得心尖淌过一阵暖流,让她有些手脚发软,再挪不动脚步。
这种不被抛下的滋味,她在这陌生的时空,再次感受到了。
原身是个好姑娘,值得这些人这般念着的。
看着朝她奔来的小丫头,她面上浮现一抹不自然,有些不敢对上那双担忧的眸子。
小丫头奔赴的人已经没了,而她只是异世的一抹幽魂,穿过不知多少时空来到这里,在原身咽气时,占了人家的身体继续活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