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里的水流声渐歇,水汽氤氲的镜面上,映着三个女人心思各异的侧影。张池将最后拧干的白色棉帕递还给钟晓芹,指尖不经意掠过她温热的掌心,惹得她又是一颤,慌忙低下头,耳根红得像要滴血。
“谢谢张先生,太麻烦你了,”顾佳最先回过神,拿起台面上那块边缘茶渍已淡去不少、依旧湿润的深灰真丝帕,语气带着得体的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这个…我再拿回家仔细处理一下,应该能恢复。洗净之后还给您。”
王漫妮也拎着自己被挽救回来的爱马仕丝巾,虽然中央那片深红并未完全消失,但至少不再狰狞地滴着粘稠的奶茶。她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漾起明艳的笑:“是啊是啊,多亏张先生了,我这心都在滴血啊!改天一定好好谢谢您!”她说着,目光扫过张池卷起袖口下线条流畅结实的小臂,眼神闪了闪。
张池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似乎对这些感谢不甚在意,目光平静地扫过顾佳手中那块属于他自己的真丝帕,又掠过钟晓芹紧攥着的白色棉帕和银行卡,最后落在王漫妮勉强恢复光彩的脸上。“举手之劳。你们没事就好。”他放下卷起的袖口,整理了一下羊绒衫,“茶室的事,改天再谈,不打扰了。”说完,微微颔首,转身拉开洗手间的门离去,留下淡淡的松木冷香萦绕在湿热的水汽中。
门关上,洗手间里立刻响起三个女人几乎同时的、如释重负的吐气声。
“我的妈呀……”钟晓芹拍着胸口,后背都沁出了一层薄汗,“吓死我了……”
王漫妮则对着镜子,心疼地抖开自己的丝巾,反复检查那片顽固的淡红印记:“唉,算是逃过一劫吧……不过,刚才张先生处理丝巾的样子……啧,还挺帅的,是吧佳佳?”她促狭地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身边的顾佳。
顾佳正低头看着那块湿漉漉的深灰真丝帕,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他方才接手时短暂的触碰。听到王漫妮的问话,她有些慌乱地将帕子攥紧,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手法是挺专业的。好了,累死了,都早点休息吧。”她率先走出洗手间,心口却像揣了只小兔子,跳得有些快。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顾佳家宽敞明亮的餐厅。空气中弥漫着烤面包的焦香和现磨咖啡的醇厚气味。
顾佳换上了一身简洁利落的米白色通勤套装,长卷发优雅地盘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左手食指上卡通创可贴已经换成了一个更小的透明防水创可贴。她正细心地给儿子许子言剥着水煮蛋,眉眼温柔。
王漫妮则穿着丝质吊带睡裙,外面随意披了件同色系的晨袍,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纤长的手指捏着咖啡杯柄,小口啜饮着。颈侧的过敏红痕几乎看不见了。她面前放着一小块精致的奶油芝士蛋糕——这是她拒绝不了的晨间罪恶诱惑。
钟晓芹也换了衣服,准备去物业上班。她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头发扎成丸子头,露出光洁的额头,看起来清爽了许多,只是眼底还有一点点熬夜的微青。她正小口喝着顾佳给她倒的热牛奶,手里无意识地捏着昨天那张烫手的银行卡。
餐桌上气氛轻松了许多。王漫妮用银叉切下一小块蛋糕,满足地送入口中,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晓芹,那张卡你打算怎么办啊?今天去还?”
钟晓芹立刻像被烫到一样,放下牛奶杯,紧张地看着那张卡:“嗯…肯定要还的!可是…”她小脸皱成一团,“我好紧张啊…直接去还卡?说什么呀?物业费我已经帮他交了,收据都打好了……”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张叠好的收据,放在桌上。
顾佳把剥好的鸡蛋放到子言的小碗里,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目光也落在那张银行卡上:“直接还卡,顺便把收据给他就好了。不用想太多,就说谢谢他昨天的帮忙,费用已经处理好了。”
“哦…”钟晓芹应着,手指却紧张地绞在一起,“那个…佳佳,你的手帕……要不要我帮你一起还?正好……”她眼神亮晶晶地看着顾佳,带着点小小的希冀。
顾佳端起自己的咖啡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轻轻抿了一口:“不用,我自己处理。”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波澜。那块深灰真丝手帕,昨晚被她用专门的丝毛洗涤剂精心浸泡冲洗过,茶渍淡得几乎看不见了,此刻正平整地躺在阳台晾衣架上沐浴晨光。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它。
“哎呦,”王漫妮放下咖啡杯,丹凤眼在两位闺蜜之间转了转,拖长了调子,“有人是不好意思吧?怕单独去见人家张先生?”
“王漫妮!”钟晓芹立刻炸毛,羞恼地抓起一小块面包作势要丢她。
顾佳也嗔怪地瞪了王漫妮一眼:“吃你的蛋糕吧!”
王漫妮笑嘻嘻地躲开,又切了一块蛋糕:“好好好,我不说。不过……”她顿了顿,拿起手机,“你们看看这个,我昨晚刷微博看到的,就在我们区那个新开的梦幻谷游乐园!”
她把手机屏幕转向顾佳和钟晓芹。屏幕上是一组九宫格照片,拍的是游乐园新推出的夜间花车巡游和大型烟花秀。璀璨的灯火,华丽的布景,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如梦似幻。尤其是几张烟花秀的照片,流光溢彩,设计感十足,非常壮观。
“哇!好漂亮!”钟晓芹立刻被吸引,凑近去看,“这个烟花……感觉比幻山他们公司以前放的还好看呢?”
顾佳的目光也被烟花照片吸引了。作为烟花设计师的妻子,她对烟花有着本能的敏感。照片上的烟花组合新颖,色彩搭配大胆又和谐,绽放的层次感和节奏把控都相当出色,看得出设计者的功力。她微微蹙眉,这种风格……似乎有点眼熟,又有点陌生。
“是吧是吧?”王漫妮得意地划着照片,“听说这套烟花秀是这个月刚推出的,设计师是个挺年轻的团队弄的,反响特别好!我都想周末去打卡了!哎,佳佳,许老板最近是又出新作品了?”她随口问道。
顾佳回过神,摇了摇头:“没有,幻山最近出差就是去看新设备,样品还没出来。”她看着照片里那些在夜空中肆意绽放的璀璨花朵,心头莫名掠过一丝极淡的阴影,但很快被她驱散了。也许是其他公司的作品吧。
就在这时,顾佳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微信新消息提示。她划开一看,发信人竟然是张池。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
顾佳疑惑地点开大图。图片似乎是从一个监控视频里截取的,画面不算特别清晰,甚至有点模糊和晃动。背景像是在夜晚的游乐园,能看到远处旋转木马模糊的彩色灯光轮廓。画面的左下角,靠近一个类似花坛边缘的角落,光线昏暗,属于监控的模糊边缘区域。
就在这片模糊的光影里,赫然站着两个人影!
一个男人,身形挺拔,穿着深色休闲外套,看不清正脸,但顾佳几乎一眼就认出来是许幻山!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和面前的人说话。
而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年轻女孩!
女孩穿着色彩鲜艳的连衣裙,长发披肩,即便画面模糊,也能感受到她浑身上下洋溢的青春气息和活力。看不清具体五官,但能感觉到她微微仰着头,姿态带着一种亲昵的、甚至可以说是崇拜的意味。她的一只手,似乎……正轻轻地搭在许幻山的小臂上?!动作自然得像是情侣间的互动。
两人站得很近,在这个监控的死角里,身影几乎要重叠在一起。背景里,能看到远处天空中隐约炸开的、形状漂亮的烟花光点。
嗡的一声!
顾佳只觉得一股寒意猛地从脚底窜起,瞬间席卷全身!她的手指紧紧捏住手机边缘,力道大到指关节微微泛白!刚才欣赏烟花照片时心头掠过的那一丝阴影,瞬间化作冰冷的潮水,将她整个人淹没!
许幻山出差……不是去看设备吗?
那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
时间、地点、人物……还有那模糊却透着亲密的姿态!每一个细节都像冰冷的针,狠狠扎进顾佳的心脏!
她的脸色在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变得苍白如纸。拿着手机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狭长妩媚的眼眸里,温柔褪尽,只剩下震惊、冰冷和难以置信的刺痛。
“佳佳?你怎么了?脸色突然这么难看?”王漫妮立刻察觉到闺蜜的不对劲,放下蛋糕叉,关切地问道。
钟晓芹也注意到了顾佳骤变的脸色,担忧地看着她:“佳佳,哪里不舒服吗?”
顾佳猛地回过神,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啪”地一下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了光滑的餐桌表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引得不远处的许子言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没……没什么!”顾佳强迫自己开口,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颤抖,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嘴唇都在发麻,“垃圾短信……有点恶心。”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试图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晓芹,你不是要去上班了吗?别迟到了。”
“啊?哦…哦!”钟晓芹被顾佳苍白的脸色和明显不对劲的情绪吓了一跳,虽然担忧,但也看出顾佳不想多说,只好点点头,赶紧抓起自己的帆布包和那张银行卡,“那…我先走了佳佳,曼妮姐,回头聊!”
钟晓芹匆匆离开后,餐厅里只剩下顾佳和王漫妮。空气仿佛凝固了。
王漫妮脸上的轻松惬意早已消失无踪。她盯着顾佳扣在桌面上的手机,又看看顾佳毫无血色的脸和那双努力压制着汹涌情绪却依旧泄露了冰冷和受伤的眼睛。作为多年的闺蜜和奢侈品柜台阅人无数的销售精英,王漫妮敏锐地意识到事情绝不简单。
“佳佳,”王漫妮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那张照片……到底是什么?”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锁定顾佳的脸。
顾佳放在桌面下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试图用疼痛来让自己保持最后一丝冷静。她抬起头,迎向王漫妮关切又锐利的目光,眼神复杂得像打翻了五味瓶。有愤怒,有冰冷,有刺痛,还有一种被至亲之人背叛的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棉花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扣在桌面上的手机,仿佛一块滚烫的烙铁,灼烧着冰冷的桌面,也灼烧着她摇摇欲坠的信任。方才照片里那个昏暗角落中模糊却刺眼的画面,如同烙印般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许幻山……那个女孩……深夜的游乐园监控盲区……
餐厅里,只剩下咖啡机微弱的咕噜声,和一片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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