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糊着米纸的窗棂，在青石板地上投下蛛网似的裂纹。
苏慕远盯着头顶熏黑的房梁，喉结动了动——他记得自己明明在急诊科抢救车祸患者，手术刀刚划开胸腔，眼前就突然一黑。
慕远，该起了。
苍老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带着点沙哑的尾音。
苏慕远翻身坐起，草席窸窣作响。
入目是原木柜台蒙着薄尘，靠墙的药柜漆色斑驳，几十只抽屉上的朱砂标签有些已经模糊。
他低头看自己——十五六岁的少年身量，粗布短打洗得发白，腕间还沾着褐色药渍。
穿越？他摸着发烫的太阳穴，记忆碎片突然涌来：三天前暴雨倾盆，原主在山脚下被雷劈晕，被药铺老药师李回春捡回来。
这具身体的原主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无灵根无法修真，却天生灵体对药草敏感，这才被李回春收作学徒。
小祖宗，发什么呆呢？
门帘一掀，白胡子老者探进头来。
他穿月白葛衣，腰间挂着个褪色的药囊，手里还攥着根枣木药杵。
苏慕远注意到他眼角的皱纹里沾着药粉，像落了层霜。
李...李师傅。他试探着开口，原主的记忆里，这老头总板着脸，但此刻眼里却带着点探究的温和。
李回春把药杵往桌上一放：今日教你认药。
先把东墙第三排的药材过一遍，分清楚紫背天葵和赤叶葵。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别仗着灵体就偷懒，修真界的药草，可不像凡人的野草。
苏慕远跟着走到药柜前，指尖拂过抽屉上的标签。
前世当外科医生时，他能背下上百种药材的性味归经，此刻扫过那些朱砂字，竟有大半和记忆里的对应得上。
他拉开第一个抽屉，青绿色的叶片铺陈开来，叶背泛着浅紫——这是紫背天葵。
紫背天葵，性温，止血生肌，修士跌打损伤常用。他顺口说了出来，余光瞥见李回春的眉毛挑了挑。
第二个抽屉里的叶片红得发暗，边缘有细密锯齿。
苏慕远捏起一片凑到鼻端，突然皱眉：这是赤叶葵？
但气味里带着点腥，应该是采的时候伤了根须，灵气散了三成。
药杵当啷一声掉在桌上。
李回春瞪圆了眼睛，白胡子都在抖：你...你怎么知道？
这赤叶葵是张猎户昨日刚采的，他说挖的时候断了主根，我还没来得及处理！
苏慕远心里一喜——前世为了给患者配中药，他没少跟着老中医认药，没想到在这派上用场了。
他正想继续，目光突然扫到最上层的抽屉。
那标签上写着血灵参，暗红色的参体裹着黑泥，须根像血丝般缠成小团。
他刚凑近，太阳穴突然突突直跳。
那参的气味像铁锈混着甜腥，直往鼻腔里钻。
更诡异的是，他能清晰感觉到体内有股热流在游走，仿佛遇到同类般雀跃。
慕远？李回春的声音突然近了。
苏慕远猛地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伸出手。
他慌忙收回，干笑两声：这血灵参...气味挺冲的。
李回春眯眼盯着他，半天才哼了声：血灵参是妖修化形时的补药，凡人碰多了折寿。
你灵体特殊，以后少碰。他转身去擦药杵，背对着苏慕远时，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日头移到正空时，院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李大夫！李大夫救命啊！
张猎户撞开院门，怀里抱着个浑身是血的少女。
她衣襟被利爪撕开，腹部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正顺着指缝往下淌。
苏慕远一眼就看出，这伤是妖兽抓的——伤口边缘泛着青黑，显然有毒。
李回春凑过去看了眼，摇头叹气：这是二阶铁背熊的爪伤，毒液入了经脉。
她又不是修士，没灵力逼毒...准备后事吧。
不行！苏慕远脱口而出。
前世在急诊科，他见过太多濒死的患者，哪能眼睁睁看着人就这么没了？
他挤到近前，摸了摸少女的颈动脉——跳得极弱，但还有救。
我来！他扯过腰间的布带，用牙咬断成两截，张叔，去打盆热水，再把我床头的酒坛拿来。
李师傅，麻烦把冰魄草和止血散拿给我。
周围人全懵了。张猎户瞪着他：你个小娃娃懂什么？这是妖伤！
我前世是医生。苏慕远心里默念，手上却没停。
他用酒浸过的布带粗略消毒，又拿缝衣针穿上线——这针还是今早帮王婶修药柜时顺的。现在需要缝合伤口，再用冰魄草镇毒，止血散封口。
李回春突然按住他的手腕：你可知凡人用针线缝妖伤，可能会感染？
苏慕远抬头，目光灼灼：她现在心跳每分钟不到四十下，血压低得摸不着。
再拖半个时辰，神仙也救不回来。
李回春的手慢慢松开。
苏慕远深吸口气，捏住少女伤口两侧的皮肤，银针精准地刺了进去。
他的动作比前世在手术室还稳——毕竟这是第一条真正在修真界救下的命。
缝合第七针时，他指尖突然发烫。
那股热流又涌了上来，顺着手臂钻进银针，在少女伤口处凝成淡金色的光。
苏慕远瞳孔微缩——这光他前世从未见过，但直觉告诉他，这是好的。
好了。他打了个漂亮的外科结，把止血散均匀撒在伤口上。
少女原本灰白的脸色渐渐有了血色，连呼吸都平稳了。
张猎户突然扑通跪下：小神仙！小神仙救命啊！
苏慕远手忙脚乱要扶他，余光却瞥见李回春。
老药师正盯着少女的伤口，指节捏得发白，药囊里的药材沙沙作响。
夜幕降临时，少女被安置在里屋的竹床上。
苏慕远坐在门槛上，望着药柜最上层的血灵参发呆。
那参的暗红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
慕远。李回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明日你去后山采点青灵草。他顿了顿，又补了句，记得把那本《药王经》带上，有些药草...得用灵体才能认全。
苏慕远应了声，转身时却见李回春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像条盘着的蛇。
他摸了摸发烫的指尖，突然听见里屋传来轻响——是那少女，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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