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逸,你真的决定好了吗?一旦开始不能停止。”
付逸沉重并坚定地点头。
既然他这么坚决,我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而且我也想知道,究竟有没有人可以完成自己的诺言。也许付逸会和其他人一样不出几年就会反悔,也许他真的就做到了呢?
闻天语的淡淡蓝光窜入他的眉心,对于被施法的人没有任何的不适。
“就这样吗?”
“是。”
从今天起,付逸会和曾经的展平一样因为容貌没有改变而需要不停地走,为了保护自己的秘密不能与人交心,知心,也没有朋友。一个人的游行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不知道自己何时可以停下;行走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永远目送身边的亲人离开又重新相遇,他们已经开始崭新截然不同的人生而自己却依旧靠着那一点回忆活着;行走在黑夜中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个黑夜里感受清冷迷茫而不知道自己的终点在何方。那是一种孤独,比起高处不胜寒更甚。
“展望呢?你不打算照顾他了?”
“该交的我都教了,剩下的就靠他自己吧。今日之后,我会递交辞呈离开此地,希望他可以凭借自己的力气来坐稳这个位置。”
我拿出了一张符纸给他。
“这是什么?”
“如果你在半途中反悔了,就烧了这张符纸来通知我,我会前来为你解开这个咒语。”
“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我劝你还是不要太过天真。每次求我的痴男怨女与你没什么差别,只是到最后也不过是一句谢谢你。这么多年,我就看到一个人坚持下来,他道门弟子,本就是修行之人明白这些苦。其余有,多非人族。”
人啊,一向是最深情,也最绝情。
“多谢,可这东西我不需要。”付逸执拗得很,转身即走。
符纸还在我的手中。
走的老远了付逸还附了句,大声喊:“再也不见!”
谁要见你啊!
这样任性幼稚的一面竟然也能是付逸做出来!有一瞬间以为是展望那个小子!真不愧是兄弟俩!一个德行!
深夜,客栈屋顶
我一如既往的打坐修炼,可脑海里一直回放着今天与付逸告别的场面。在屋顶上了待了半个时辰什么也没有修进去。
忽然,我感觉到白易潇出现,盘腿坐下。我不管他,继续打坐。
又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是根本静不下心来。
我放弃了,睁开眼睛仰望夜空。
“落落,打坐磨得就是心性,静不下来坐得再久都是白费。”
“我知道。”
“你要是不想打坐,不如来吃个糖葫芦!”说完,他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了一个糖葫芦,继而问,“白天你去找付逸,说了什么?”
平日里,我少吃甜食,因为觉得腻得慌,可每到心烦时会吃很多东西。那时候倒是不挑,有什么吃什么,比如甜食。记得人间有一句话是这么说:心里苦的时候就要多吃些苦味的东西,这样嘴巴苦了,心就不会苦。我一直觉得这话不适合我,心里苦,嘴里还苦,多难受。心里苦,嘴上就是要甜!甜得腻死人才好。
“他说他不甘心,他要一个答案。我允他长生,在这世上寻找展平。”
白易潇一双眼睛盯着我。
“怎么了?不妥吗?我可没有违背什么天规条例,这是钟玥教我的法术,归冥府管,和天族没关系。”
“算上付逸,这是你第三百三十六次用这个法术。”
“是吗?三哥你记得好清楚啊!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三百三十六次吗?我竟没有发现自己用了这么多次了,只记得有好多个人,好多张脸,此刻让她回忆想估计也记不得那些人都是谁谁谁。唯一记得了就是那三人,一是守在树旁边等了心爱之人很久很久的时至今日都还在等待的莫道长和白帝,还有一个是花了数十年时间为情逆天改命的张公子。走了几千年只见了这么两个。总之,这世上负心人多,痴心人少。
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清楚了。糊涂了。伤心,也不知道应怎么表达,又觉得无自己无关,也没什么好伤心,好虚伪。
良久,冒了一句:“一句对不起,一句谢谢你,还真的抵得上千言万语。”
“三哥,世人当真凉薄。”
话不留神就说出,没有思索,没有犹豫。
白易潇的双眼紧紧抓住我的眼眸,我也回望去。
天真,这真的是已经在千机殿中修行千年,见多世事的我应该有的吗?还是因为我从来不曾去体会,从来不曾去寻找答案。走马观花而已,才会得到这个答案?
“新欢旧爱,旧爱未必不爱。人总需要向前看,百年的光阴,难道真的要永远活在回忆里吗?”
“不活在回忆里,就一定要另有她人吗?说得好听,做不下去,前后的两副嘴脸,你不觉得讽刺吗?”
“落落,每个人都会活在最爱她们的人的心中,永远。”
活着看他们夫妻恩爱吗?
“落落,爱不是独孤终老,那些早早离去的人都希望他们所爱的人今后的每一天都开心快乐。”白易潇道,过片刻,又补一句,“如果小瞳在,她一定会赞同我。”
我扑哧一笑:“三哥这话真的是强词夺理,说不过我开始找六姐了。”
六姐吗?按照她的性子自然是会了。情古上神座下大弟子,将自己泡在感情里的女子,会笑会哭,会为梁祝感伤,会为白蛇不值。可能真的只是我别扭,明明知道他们不是不爱,也知道他们并不会怨恨,知晓他们是情深缘浅,有缘无分,真命之人另有其人,可却还是怜惜那些为她人做嫁衣的女子。一句对不起的分量变重,她对他们的厌恶便增。
“若是你你难道舍得吗?舍得那个爱你的人一辈子困在有你的过去而走不出。”
好奇怪的问题,我不想回答。
这个问题对于我来说毫无意义。喜欢与不喜欢,与我而言是一个远在天边,触不可及的感觉。我曾亲眼见过那么多人坠入爱意之中,几次沉浮,开花结果,亦有葬身情海,青丝白骨。我觉得古人所说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是极有道理。而且,我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长情的人,何必在此摔跤?如此想来,我还是应该安安心心做一个神仙。世间美好太多,我可不想那么快失去。
“三哥,我可是想长寿的!”
“你觉得付逸能坚持下去吗?”白易潇突然问道。
“不知道。那么多人都坚持不下去。或许过个十年?就会后悔了。”
看,天空漆黑,无一点光亮;听,四周寂静,无一点儿声响;望,远方房屋,无一家烛火。黑夜寂静如此,前方黯淡如此,此题无解啊!
我变出今日没有送出的符纸,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符纸已不见。我将它送至付逸的行囊之中。与它一同的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就写了几个字:后悔了,告诉我;找到了,也告诉我!
我想这东西还是给他比较好。至少,有一个答案。比起石沉大海,了无音信来得好。
“王姑娘呢?送走了?”
“嗯。”白易潇答,“给足了盘缠,说是再也不想回来这个伤心之地。”
“不去找她爹的那位好兄弟,陶老爷吗?”
“问了。说是孽债太多,她不想沾上。”
“一个姑娘家孤身在外,钱财外露,多半会招惹杀人之祸。”
“放心,大哥在她身上下了咒术,在她落脚前都不会有人伤得到她。”
“看吧,不止我一个人坏了规矩!”
“大哥皮糙肉厚,这点惩罚小意思。”
“六姐会给她配一个什么样的的夫婿?”
“不知道。可我看她经此一遭,对情爱之事也断了念头。恐怕没有那个勇气了。”
这四个人,两个远走他乡,一个留在此地,一个送入轮回。上一辈的恩怨改变了他们的一生。想一想,如果没有那件事,他们又该是怎样的人生?想想那些为了爱情轻易背弃家族的人,好像幸运些?可他们将爱情看得太重,我实在夸赞不起来。
一串糖葫芦,甜甜酸酸,山楂大,糖衣甜,一口咬下去,什么不开心,烟消云散。
风从领口钻进衣服里,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后知后觉,原来秋天要来了。
一点儿不剩全部吃下去,拿着竹签来回咬,一点儿甜都不想放过。吃完了再看那竹签子,似乎从未沾过糖,从没串过糖葫芦。
等等!秋天......糖葫芦......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