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面所积蓄的，那股足以将一切都焚烧殆尽的，亡国灭种的愤怒。
所有的一切，所有支撑着他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战士”，作为一个“复仇者”而存在的，最根本的精神支柱。
都在那短短的，不到十分之一秒的对视之中。
如同被一个无形的，至高无上的黑洞，给彻彻底底地，干干净净地，吸走了。
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一丝一毫的残留。
紧接着。
一种全新的，艾斯德斯从未在任何人的眼中，看到过的情绪。
一种……她甚至无法用自己贫乏的词汇库去准确形容的，诡异到了极点的情绪。
开始在那双已经变得空洞的，如同两潭死水般的眼眸之中，疯狂地，野蛮地，滋生了出来。
那是一种……
极度的狂热！
是一种……
极度的崇拜！
是一种……
仿佛一个迷失在无尽黑暗中的，最卑微最虔诚的信徒，在经历了亿万年的孤独与绝望之后，终于亲眼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顶礼膜拜了无数个世纪的，那唯一的，至高无上的，创世神明降临在自己面前时，才会产生的那种……
绝对的，抛弃了所有理智，献上了自己全部灵魂的，疯狂的信仰！
“啊……”
巴尔克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如同梦呓般的，充满了无尽陶醉与喜悦的呻吟。
他那原本因为被铁链捆绑而显得无比痛苦的身体，此刻，却因为一种源自于灵魂深处的，极致的激动，而剧烈地，无法抑制地，颤抖了起来！
那不是因为恐惧而产生的颤抖。
也不是因为寒冷而产生的颤抖。
那是一种……因为见证了无法理解的伟大，因为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荣光，而产生的，最本能的，生理上的，狂喜的战栗！
他看着艾斯德斯。
不，他看的不是艾斯德斯。
他看的，是艾斯德斯手中那本平平无奇的，黑色的，小册子。
他的眼神，是如此的专注，如此的虔诚。
就好像，那本小册子，就是整个宇宙的中心，就是所有时间与空间的起点与终点，就是他生命中存在的，唯一的意义！
艾斯德斯脸上那抹充满了玩味与残忍的冰冷笑容，在看到他这种眼神的瞬间，猛地，僵住了。
她的心中，第一次，涌起了一股……
一股难以言喻的，毛骨悚然的，诡异的感觉。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男人，疯了吗？
然而，还没等她从这份突如其来的震惊与诡异感中回过神来。
那个名为巴尔克的异族首领，已经用一种她从未听过的，充满了神圣与庄严的，近乎于咏叹调般的，高亢而又激昂的语气，对着她，高声地，回应了她刚才那个充满了侮辱性的命令。
“遵命！！！”
他的声音，是如此的洪亮，如此的充满了力量，仿佛要将整个军帐的穹顶都给掀翻！
“我至高无上的女王啊！！！”
“您的意志，就是这片大地上唯一的法则！您的声音，就是这世界上最神圣的福音！”
“能为您效劳，能成为您手中最卑微的一把剑，能为您那伟大的征服之路，献上我这微不足道的生命与灵魂！”
“这……这是我巴尔克，这个卑微的凡人，此生所能获得的，最伟大的，最无上的荣幸啊！！！”
他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最极致的狂热！
他的每一个词，都充满了最绝对的忠诚！
他说得是如此的真诚，如此的发自肺腑，以至于让艾斯德斯都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
就好像，她刚才下达的那个命令，并非是对他的侮辱。
而是……
而是对他的一种，至高无上的，神圣的恩赐！
说完这番充满了狂信徒色彩的效忠宣言之后，巴尔克甚至没有再多看艾斯德斯一眼。
他立刻就将自己那张充满了狂热与崇拜的脸，转向了军帐之外的方向。
他用尽了自己全身的，所有的力气。
将自己胸腔中所有的空气，都压缩成了一股足以穿透一切的声浪。
然后，他用他们瓦克族那古老而又充满了力量感的，独特的语言，对着外面那片关押着四十万同胞的俘虏营，高声地，嘶吼着，下达了那道……
来自女王的，神圣的命令！
他的声音，如同滚滚的惊雷，在冰封的雪原之上，轰然炸响！
清晰地，准确地，传递到了每一个被俘的，瓦克族士兵，以及其他所有北方异民族士兵的耳中！
……
艾斯德斯彻底地，呆住了。
她那张总是挂着绝对自信与掌控一切的女王般的微笑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那种……
那种因为看到了完全无法理解，完全超出了自己认知范围的现象时，才会出现的，无法掩饰的，绝对的惊愕！
她的身体，僵硬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那双冰蓝色的，如同最璀璨的蓝宝石般的凤眼，因为极致的震惊，而微微地，睁大了。
她的大脑，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一片空白。
她只能呆呆地，傻傻地，看着眼前这个前一秒还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而下一秒，却已经变成了自己最狂热的信徒的男人。
她完全无法理解。
她完全无法理解，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幻觉吗？
是某种作用于自己精神的，高明的幻术类帝具吗？
不！
不可能！
以她的精神力强度，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幻术，能够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对她产生影响！
那么……
是这个男人，在演戏？
他想用这种方式来麻痹自己，然后寻找机会，对自己发动致命一击？
这个念头，刚刚在艾斯德斯的心中升起，就立刻被她自己给否决了。
因为，她从那个男人的眼神中，看不到任何一丝一毫的伪装。
那种源自于灵魂深处的，绝对的狂热与崇拜，是任何演技，都绝对无法模仿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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