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老活动室门口擦玻璃胶,后颈的汗毛突然全竖起来。
空气里泛着一股湿冷,像有什么东西正从巷子深处慢慢爬出来。
那团冷雾又裹过来了,混着股劣质香水味,比上午更浓,带着刺鼻的甜腻感,像是某种刻意掩饰的危险信号。
抬头往巷口一瞅,花衬衫扎眼得很,金链子在太阳下晃得人睁不开眼,反射出一道道刺目的光斑,落在地上仿佛蛇鳞般游动。
他身后两个寸头小弟肩宽背厚,手臂上的青龙白虎纹身随着肌肉起伏,仿佛随时会活过来。
那男的眼神像淬了毒,正往这边扫。
他的脚步声沉稳而重,踩在水泥地上像打鼓,每一步都压得人心跳加速。
“王阿姨!”我把玻璃胶枪往地上一扔,冲刚端着簸箕过来的王秀芬喊,“回屋,关窗。”
“咋啦小林?”她手里的瓜子皮撒了一地,碎壳在地上滚来滚去,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虎哥来了。”我拽着她往单元门推,掌心能感受到她胳膊上微微的颤抖。
王阿姨的老花镜滑到鼻尖,猛地抬头:“就那传销头子?”
我没接话,转身往社区公告栏跑。
脚下的砖块有些松动,踩上去咯吱作响。
苏晚正踮脚贴防诈骗通知,马尾辫在脖子上晃,发梢时不时扫过她耳后的皮肤,像是某种无声的节奏。
她闻声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亮:“周虎?”
我顿了顿:“你咋知道?”
“陈默说他昨天在菜市场打听你住处。”她摸出手机按了两下,又抄起别在腰上的对讲机,“李队长,福兴里中巷,需要巡逻。”金属按键被她按下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一声隐秘的倒计时。
我急了:“苏晚——”
“我在暗处。”她把手机往兜里一塞,冲我眨眨眼,睫毛在阳光下投出细碎的影子,“你不是说自己克人吗?克他。”
话音刚落,巷口传来踹垃圾桶的动静,铁皮撞击地面的声音格外刺耳。
“林寒!”
花衬衫晃过来了,金链子在胸口晃成一片黄,后面跟着俩剃寸头的,胳膊上纹着青龙白虎。
他们的皮鞋踏在地面上,像是某种压迫性的鼓点。
周虎歪着嘴笑,鞋底碾过地上的瓜子皮,发出黏腻的“啪嗒”声:“听说你挺能搅和?我兄弟的传销窝让人端了,你说巧不巧?”
我往后退两步,脚底下踩着块碎砖,粗糙的棱角硌得脚心发疼。
“虎哥这是?”我故意摸了摸后颈,“我一扫把星,您不怕克着?”
“克?”周虎扯了扯花衬衫领口,“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啥叫克。”他冲俩小弟使眼色,“给我——”
“等等!”我突然提高嗓门,指着他脚边,“您踩着霉点了。”
周虎愣了下,低头看水泥地:“啥霉——”
我猛地抬脚踹向旁边的铁皮棚架子。
“咔嚓!”
生锈的铁架晃了两晃,棚顶的铁皮“哗啦啦”砸下来,空气中扬起一阵灰尘,带着铁锈味和旧物腐朽的气息。
周虎跳着脚往后躲,金链子差点甩到脸上。
俩小弟更惨,一个被铁皮角刮了手背,另一个撞翻了墙角的蜂窝煤,黑灰糊了半张脸,呛得连连咳嗽。
“操!”周虎抹了把脸上的灰,眼睛红得像血,“给我上!”
我撒腿就跑。
熟悉的福兴里在我脚下延展,每一块砖、每一棵树都在记忆中清晰浮现。
绕过大院的老槐树,拐过堆废品的仓库,前面就是那条臭水沟——去年修下水道挖的,水泥盖板没盖严,旁边堆着半车烂泥,散发着潮湿的腥臭味。
“站住!”周虎在后面吼,“老子撕了你——”
我假装被石子绊了下,踉跄着扑向水沟边。
掌心蹭过粗糙的水泥边缘,留下一道浅浅的擦痕。
周虎的手已经薅住我后衣领,我反手一抓,拽住他金链子用力一扯。
“当啷!”
金链子掉进臭水沟,溅起一团黑水,水珠飞溅到我裤脚上,带着腐败的气味。
周虎瞪圆了眼:“我的链子!”
他弯腰要捞,脚底下的水泥板“咔”地裂了道缝。
我往后跳开,就听见“噗通”一声——周虎整个人栽进沟里,烂泥糊了他半张脸,花衬衫变成了黑衬衫。
污水的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救命!”他扑腾着喊,“这沟多深啊——”
警笛声从巷口炸响,刺破喧嚣。
金属摩擦声、人群的脚步声、还有远处保安跑步时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
李建国带着俩保安冲过来,苏晚举着手机从树后面钻出来:“警察同志,就是他!组织传销还当街打人!”
周虎还在沟里扑腾,保安拿长竹竿去捞,他扒着竹竿直喊:“我错了我错了——”
围观的居民不知啥时候围了一圈。
王阿姨举着保温杯挤到最前面,塑料杯壁还残留着热气散发的水汽香。
“小苏,拍清楚点!”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这小子上个月还骗我家二小子去卖保健品!”
“就是!”李大爷晃着布鞋盒,“我老伴儿上周买菜差点让他车撞了!”
苏晚笑着把手机收起来,转头看我。
她制服袖口沾了点尘土,但眼神依旧明亮。
我裤腿沾了点泥,后颈的汗毛总算平了。
“林寒。”王阿姨突然拽我袖子,声音发颤,“你真是咱们福兴里的守护星啊。”
我没说话,盯着地上晃动的人影——有王阿姨的碎花裙角,有苏晚的制服裤管,还有李建国的保安帽影子。
晚上九点,有人敲我家门。
开门一看,王阿姨抱着个花盆,叶子绿得发亮,带着泥土的清香和她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
“明天你那‘拯救中心’挂牌,我今早去花市挑的。”她把花盆往我怀里塞,“镇宅的,保准没霉运。”
我捧着花盆,泥土香混着她身上的洗衣粉味,暖烘烘的。
“王阿姨——”
“别废话!”她转身往楼下走,“明早八点,我带饺子来!”
我关上门,把花盆搁在窗台上。
月光透进来,叶子上的水珠闪着光,像谁偷偷撒了把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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