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铃声，像一根不合时宜的枪声，戳破了林晚星紧绷的神经。她微微一颤，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那部老旧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妈妈”二字，在喧嚣的考点外，让她紧绷的心弦莫名一松，嘴角甚至无意识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是妈妈！一定是和爸爸一起，在电话那头紧张地守着时间，要给我鼓劲！这个念头像一小块温热的蜜糖，瞬间融化在她被高考压力冰封的心湖里。也许爸爸会像校庆前那样，用沙哑却努力振奋的声音说：“星星，别紧张，爸相信你！”她几乎能想象父母挤在家里的电话旁，屏息等待的样子。
“喂，妈！”林晚星接起电话，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和撒娇般的依赖，仿佛瞬间回到了安全的港湾。
然而——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并非预料中温暖关切的叮嘱，而是一阵被巨大恐惧彻底扭曲、撕扯得不成人形的哭嚎！那声音尖锐、破碎、充满了末日降临般的绝望，瞬间刺穿了林晚星所有的想象和期待！
“星星！星星啊——！！！”母亲张慧的声音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淋淋的颤栗，“快！快来中心医院急诊！快啊——！你爸…你爸他…在厂里…搬…搬原料的时候…突然…突然就…就倒下去了！像…像山塌了一样！怎么叫…怎么拍…都没反应啊！脸…脸都磕破了…全是血…呕…呕了好多…好多血…黑红黑红的…满地都是…呜呜呜…医生…医生抬出来…抬出来就说…是急性心梗！大面积！…说…说可能…可能…救不回来了！星星！我的女儿…你快来啊！妈…妈撑不住了…天塌了…天塌了啊！！！”
“轰——！！！”
林晚星脑子里那根名为“期待”的弦，在母亲第一个撕心裂肺的音符迸出时，就“铮”地一声彻底崩断了！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轰鸣！
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巨峰在她颅腔内轰然崩塌！整个世界在她眼前疯狂旋转、扭曲！父亲那张在校庆后台就透着灰败的脸、那顿压抑的早餐上他强撑的笑容和失控的呛咳、那句固执得如同遗言的“爸爸相信你”在这一刻化作无数把烧红的钢刀，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捅穿了她的心脏！然后疯狂地搅动！
心肌梗死？救不回来？这几个冰冷残酷的字眼，如同从地狱深渊爬出的恶鬼，狞笑着将她脑海中关于高考、关于梦想、关于海边烟火、关于那封带着少女心事信笺的所有美好图景，瞬间撕得粉碎！书包最里层紧贴脊背的信，前一秒还承载着滚烫的甜蜜和期许，下一秒就变的沉重、冰冷，死死地、残忍地硌着她的骨头，压得她五脏六腑都错了位！每一次试图吸气，都像有冰冷的砂砾灌满了肺腔，带来尖锐到极致的窒息和剧痛！
“妈…妈！你…你说什么？！爸…爸怎么了？！不可能！！”林晚星对着电话失声尖叫，声音扭曲变形，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与她接电话前那一声轻快的“妈”形成了地狱般的反差。她甚至忘了挂断，那部承载着母亲绝望哀嚎的手机，如同烫手的烙铁，又像是索命的符咒，从她瞬间冰冷、剧烈痉挛、指节因极度惊恐而扭曲僵直的手中滑落——
“砰哐——！！！”
一声沉闷又刺耳的巨响！手机如同被诅咒的祭品，狠狠砸在坚硬冰冷的水泥地上！屏幕瞬间炸裂，蛛网般的裂纹狰狞地蔓延，无数细小的玻璃碎片如同冰冷的泪滴，飞溅开来，在阳光下闪烁着绝望的寒光。几块尖锐的碎片深深扎进地面，而那破碎的听筒里，母亲濒临崩溃、语无伦次的哭嚎仍在微弱而持续地传出：“…星星…快来…救救你爸…快来啊…”，如同来自地狱的挽歌，冰冷地缠绕着林晚星瞬间坍塌的世界。
“林晚星！！！”沈屿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冰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他眼睁睁看着前一秒还只是略显紧张、甚至在接电话瞬间流露出一丝依赖神情的女孩，如同被瞬间抽走了灵魂！脸上那点因为期待父母鼓励而泛起的微弱红晕瞬间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惨白！
那双几秒钟前还因为想到父母电话而微微闪亮的眼睛，此刻瞳孔骤然放大，里面所有的光芒瞬间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黑暗和空洞！巨大的、滚烫的泪珠如同决堤的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澎湃地奔涌而出！它们沉重地、迅疾地砸落在她瞬间失去温度的脸颊上，留下冰冷的湿痕，又重重地砸在衣襟上，洇开大片大片深不见底的绝望。
林晚星猛地抬起头！泪水模糊的视野剧烈晃动，沈屿那张写满关切、困惑和骤然升起的巨大惊骇的脸庞扭曲变形。她想开口，想尖叫，想抓住眼前这唯一熟悉的影子，想质问命运为何如此残忍！但喉咙像是被滚烫的岩浆和冰冷的铁块同时堵死！气管被无形的巨力死死扼住！除了发出“呃…呃…”的、如同濒死般痛苦的抽噎，她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脑海中，父亲轰然倒地的巨响、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嚎、医生冷酷无情的宣判…交织成一片毁灭性的噪音风暴，疯狂地撕扯着她的神经，尖锐的疼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考场的入口，那扇象征着未来和梦想的沉重铁门，近在咫尺，冰冷地敞开着。预备铃声尖锐刺耳，如同催命的符咒。旁边，站着那个与她约定好一起去看海边烟火的少年，他眼中的关切和困惑尚未散去。然而，这一切都被那个来自地狱的电话彻底碾碎，化为齑粉——爸爸要死了！那个用佝偻身躯撑起整个家、用沙哑声音说着“爸供得起”的男人，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那巨大的、足以撕裂灵魂的痛苦和残酷到极致的抉择，瞬间将她从天堂狠狠拽入地狱！前一秒还在憧憬考后的解放和海边的烟火，下一秒就要面对至亲垂危、家庭崩塌的灭顶之灾！天堂与地狱，只在呼吸之间。
“对…不…起…”林晚星终于从紧咬得渗出血丝的牙关中，挤出几个破碎、带着浓重血腥气的音节。她甚至不敢再看沈屿那双充满惊愕和担忧的眼睛，那眼神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残存的意识。她猛地弯下腰，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失控地扑跪下去！膝盖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她沾满灰尘和冷汗的双手，不顾一切地抓向地上那堆象征着噩耗的残骸——屏幕碎裂、边缘挂着锋利玻璃碴的手机！锋利的碎片瞬间刺破了她柔嫩的指尖，鲜红的血珠立刻涌出，染红了冰冷的玻璃和塑料外壳，她却毫无知觉，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攥住那连接着地狱的听筒！然后，像是被一股来自深渊的绝望洪流狠狠推出，她用尽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猛地转身！
她像一头被逼入绝境、彻底疯狂的幼兽，爆发出凄厉无声的嘶吼尽管喉咙发不出声音，狠狠地、蛮横地撞开身前茫然的人群！完全感觉不到碰撞，朝着与考场、与梦想、与那个约定完全背道而驰的方向，不顾一切、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脚步凌乱得如同踩在刀尖，身体剧烈摇晃、趔趄，散乱的发丝和单薄的衣衫在风中狂舞，如同祭奠的白幡。
“林晚星——！！！”沈屿在她身后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声音里充满了巨大的惊骇和一种灭顶般的恐慌。他奋力拨开人群向前冲，却被汹涌的人潮狠狠阻挡！他只能目眦欲裂地看着那个曾经轻盈的身影，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末日般的仓惶和无助，踉跄着冲出人墙，狼狈地冲下台阶，瞬间被街角冷漠的车流和人海彻底吞噬。
沈屿僵在原地，心脏被冰冷的恐惧死死拽着。他缓缓低头，看向脚下那片狼藉——碎裂的手机旁，几滴混合着泪水、汗水和刺目鲜血的水渍，如同绝望的烙印，印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蹲下身，指尖颤抖地捻起一小块染血的屏幕碎片，那冰冷的触感和血腥气，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考场的正式铃声如同丧钟般响起，而他，只感到一片冰冷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