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灵异小说 > 永劫诡境 > 第9章 恐惧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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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下,碎木吱嘎作响,腐朽的木屑混合着潮湿、甘冽的死气——这气味从地板缝里溢出,像被施了烙咒,整条路都在蠢蠢欲动。

林小叶紧贴墙沿行进,右手颤颤地伸向胸口,指甲已将“桃符傩面”死死捏碎。她强作镇定,侧头望向身旁的季火邪:“鬼诸还能撑住?”她低声问。

“撑不住也得撑。”季火邪的声音带着惯常的冷意,左臂上的鳞纹在袍袖下蠕动。刚才镇刀时沧龙力量逸散,火意在血管中暴涨,如同有万条细针疯狂搅拌。他竭力克制,却能感到那古老的凶暴正虎视眈眈要钻破皮肤。

前方,武田鬼诸死死握住“血饮”刀鞘,嘴里嘶哑地反复啐句日文咒语。刀鞘渗出黑红的雾,仿佛一窝蛇影窜入地板的缝隙。他的步履沉重,每一步都如在泥沼深陷,不远处加叶兰淡淡睨过一眼,铃铛悬停指间,铃舌无声颤动,仿佛随时准备坠入深渊。

“这里不止在引我们走,更在引我们的影子。”加叶兰开口,声音如夜魇染尘,透着一股虚幻的冷澈。

特木而眉尾紧蹙。他能感知到,这条回廊在呼吸,每个人的魂气和血气都被无形的蛛网试探。他咬牙,蓦地停步,一把按住林小叶的肩膀。

“小叶。”他嗓音低沉,“你带路,用傩巫咒瞳看前路。我感觉,我们各自的‘恐惧’,就要显形。”

话音未落,林小叶突然一阵头皮刺痛,一缕凉意顺脊髓攀至后脑。她掌心的桃符傩面碎片沾染湿热的冷汗,视线倏然模糊了一瞬。

眼前的世界像被倒置。

火光消失,队友的影子在空气中化为漆黑的水雾,浮游扭动。林小叶踉跄后退两步,却重重撞进某种厚重的门扇。那是她极为熟悉的斑驳朱红——林家旧宅的大门。

——又是这个梦。

她站在门槛外,耳边传来遥远的笑语与喧闹,幼时的傩戏班正装台。父亲的背影在油灯下挂着宽大的傩面,母亲脚踏青石,小心擦净傩偶。可空气带着血腥和腐朽,所有人的声音逐渐变调,温暖的灯光瞬间转冷,映出血泊斑斑。

“别进来!”林小叶想转身逃,却发现影子被门后的黑手紧紧抓住。怀里的傩面碎裂,骨片刺入指缝,每多用一分力气,尸斑便从脸颊蔓延半寸。

门内陡然浮现一具具失去面容的家人尸首。父亲的傩面滑落,空洞的眼洞正对她,无声张口:“你为什么没救我们?”

她想撕破幻象,却每喊一声,尸斑就如诅咒般加深,仿佛只有彻底屈服于恐惧,才是出路。

“不,不是我,是你们在拉我——”

林小叶的指甲死死抠进掌心,混合着鲜血与泪水的味道,突兀间,一阵阴冷灌入胸口,像有冰水顺颈而下,门背后,一只腐蚀的手缓缓伸来……

而现实回廊里,她的身体开始颤抖,脸颊新添一条蜿蜒尸斑。

同一时刻,特木而迈步走在暗道尽头,他的眼中隐现银蓝色火焰。幽冥气息撕扯着神智,他猛然察觉四周场景剧烈扭曲,脚下青石铺路变为北地雪原。毛皮短袍裹身,天空群狼竭力嚎叫。

“首领之约,不容违背!”低沉的祖父声音从遥远雪原深处传来,仿佛冰冷铁索紧缚脊骨。

一队萨满族人披狼皮而立,苍狼瞳明灭,脸庞漠然。每一道目光都带着冷峻的审讯,春秋轮值,族规森严,如同不可撼动的铁律——特木而的双手突然被冰索锁住,肩头压上族旗,他再也无法挪步。

“你曾经发誓,以命守渊,却带着外人涉入九渊,是祖辈之耻。”

周围人的表情逐个溃烂,尖锐的风雪裂声刺穿耳膜。他想要开口辩解,可舌头已变作粗重的骨片,连咆哮都无法发出。

雪地上,一道道熟悉的身影在风雪中走远,苍狼群环绕着幽冥渊口。特木而喘息,他的心跳合着祖辈叹息声急促翻滚,那些懊悔因子顷刻闯入血脉,搅动成沸。

——守境人,誓约不可破。

恐惧化作冰冷的细针在腑脏游走。他用尽全力挣脱,却只有古老的咒语在脑海回响,将身影生生困缚其间。

此刻异象外,回廊尽头的空气陡然凝滞,特木而额上薄汗,双眸映出两束交错的蓝火,却仿佛走在人类与狼的边界。

加叶兰靠在阴影一侧,她素手攥着青铜摄魂铃,唇边渗出一抹毫无温度的微笑。周遭温度骤降,她看到自己指节泛白,那枚铃铛仿佛成了沉重的枷锁。

铃声未起,寿命却已在加速流逝。那份来自西域秘教的信仰与自律,在铃舌裂缝中缓缓剥落。

她眼中缓缓浮现出一道火线——自己的生命之光,被一只巨手攫住,灯火迅速灰败。未来的繁星逐个熄灭,她孤身立于风沙中,脚下是一片空寂沙海,头顶是宇宙般茫然无助的黑暗。额心骤然刺痛,每挥动铃铛一次,沙海便吞噬些许她的影子。

周围的声音全然消失,只有沙粒簌簌穿行,生命点滴崩落,就这样无声耗尽——她努力捉住最后一缕光,却再无任何回应。

铃舌终于断裂,她猛地惊醒,背脊掠过阵阵寒意,却依然死死握住铃铛,像在用残剩寿元贿赂彻骨虚无。

队伍陷于四分五裂的困兽之境,恐惧渗透血脉与灵魂。

季火邪则独自踩在破砖残瓦的幽暗一隅。指尖萦绕的火意在皮肤下翻涌,他闭目,深吸一口带灰烬腐气的空气,却蓦地陷入刺目的赤红幻景。

——昔日祭台,沧龙腾空。

他看到自己的尸身被烈焰吞噬,束缚左臂的鳞纹燃烧起来,焚灭成一只血目巨龙,张口欲啖。他想逃离,却发现脚下是一滩流动的业火,每走一步,身体上的人性便随之剥离,意识中神——妖的界限摇摇欲坠。

耳边赫然响起嘶哑的低语:“你以为靠压抑就能永远抗衡?来,把自己——一切交给火!”火舌猛然冲袭脑海,他双拳攥血,左臂之龙正欲破封而出。

季火邪几乎失控呼喊,极力唤回理智。否定、反抗、恨意与自责在胸腔横冲直撞。自幼修炼的“业火刑典”变作锁链,时刻试探每一道裂缝。他只知道,一旦妥协,自己的存在就会在业火与沧龙中永归虚无。

回到幽冥境现实,季火邪突然睁眼,惊慌却又克制地扶住昏沉的额头。左臂鳞纹渗出一丝鲜血,他冷汗淋漓。刀意与妖火,仅一步就将焚毁整支队伍。

所有人都深陷幻象。阴僮们乘隙游走,四下绕行,触须状的幽影从墙缝、地板、屋梁间滑出,温柔又肆意地舔舐着每个人最不愿提及的恐惧记忆。

与此同时,“血饮”刀鞘微颤。武田鬼诸咬紧牙关,强行用意识镇压刀意。刀鞘封缚的鬼影分出数缕雾丝,一度欲遁入加叶兰和特木而的幻境。武田却陡然高喊一声:“滚开!”他竭力扭转刀锋,逼得百鬼的梦魇只缠绕自身。

他的目光游移间,看到同伴们神情恍惚、冷汗直流。他咬牙一步上前,大吼:“都给我醒来!”声音触及空间,却像被污浊潮水吞吃,余音荡不出十步。

门后的林小叶似听到遥远呼喊,但幻境更深。

尸体森森,林家旧苑风烛残年。她的双脚已深陷旧泥,背后父亲空洞的眼眶映照出自己脸上的尸斑。她哭号一声:“求你们放过我,我真的无能为力!”

一只温热的手突兀地搭上她肩头——那是小时候父亲安慰她时的姿势,却转瞬蜕化为枯骨刺入皮肉。她猛然低头,看到掌中桃符已化作一页漆黑人皮书页,上面用血写着她未曾言说的恐惧:“你曾逃避,便注定再回此地。”

林小叶咬舌切齿,骤然于幻觉中以指甲刺破掌心,喃喃念动傩咒。血与咒音交织,脸上尸斑再深一层,但内心最柔软的角落陡然亮起微光。

恍惚间,梦魇中有人低唤:“林小叶,典当你的懦弱,渡过此劫。”

泪、汗、血混成咸腥苦涩,一滴泪坠下,她仿佛感受到某种新的契约在阴冥当铺签订——她出让了回避恐惧与自责的权利,心底多了一道难以愈合的缺口,但林家的鬼影终于渐退。

回廊的微光中,林小叶猛然睁眼,她踉跄退后几步,呼吸带着哭腔与冷意,却终于挣脱幻象,抬首望向队友。

而另一头,特木而两手死抠地板,气息粗重。他的幻觉被加叶兰携铃声惊扰——微弱的铃音透过幽冥飘来,撕开了他与祖辈誓约的锁链。他汗水淋漓却微微点头,用低哑的萨满语低诵祖魂。他用自己的记忆——关于家族荣光、自我信仰的一角——典当给了幽冥。

加叶兰凛然立定,她失去了部分生命之火,但心志未动。暗影退去,铃铛安静地悬在指间,她失却了某个自己记不得的“青春片段”,心如止水般冷硬。

短暂的宁静中,众人双目恢复清明,却彼此间浮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隔膜。每个人都像被隐形刀锋割裂了一道,过去的信任、情感,像经阴冥当铺精心切割。

季火邪额角汗水未干,左臂鳞纹闪过暗红微芒。他漠然从怀里摸出一叠符纸,声音沙哑:“‘幽冥境’真正的规则,不是让我们过关,而是逼我们典当最不可言说的那部分自我。”

加叶兰淡淡点头,铃声低鸣。“规则已变。下一道索魂关,恐怕要用‘自己’最真实的部分做赌注。”她说。

空气似乎更冷冽了。阴僮们在墙缝间低吟,幽蓝的鬼火远远移近,拖曳着幽冥内部新的门扉。每个人都带着各自凋敝的灵魂,沉默相对。

林小叶颤声打破沉默:“若被各自的恐惧割裂,我们还算一个队伍吗?”话音尾音尚在颤抖,但目光里第一次带上一抹倔强,“不论付出什么,别再一个人陷进去。”

沉默在众人间交错蔓延。特木而沉声道:“但前路,谁都可能撑不住。”

季火邪垂下左臂,不答,只自嘲一笑,火光在眼底隐现。他们明白,再往前走,不只幽冥境在蚕食他们,连彼此之间那点残存的信任,也会一寸寸被典当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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