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塔内的阴影未散,四壁死气悄然振颤。
“时空开始塌陷了。我们要抓紧揭开这个塔最底层的秘密。”季火邪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荡,他的手指紧扣着塔壁,那双眼睛里燃着业火的冷光。
特木而依旧沉默,失去了一只狼眼后眉目间多了层阴影。他站在所有人后方,苍狼瞳若隐若现地闪烁芳蓝,一动不动地盯着石门的缝隙,身上带着未经止血的狼气。
再也没有退路了。
林小叶打头阵,指尖划过门缝,黑色血渍从掌心溢出。“靠后,一旦有魂灵置换,立刻闭气记牢自己本名。”她声音发颤,眼神却坚定。
石门在低鸣中缓缓开启。
腥红色的光流从门缝溢出,整座骨塔第四层显露眼前。这里与前三层截然不同,不再是晦暗扭曲的螺旋墙廊,而是一片翻涌着浓墨色瘴气的广阔祭坛,中央立着一根高逾三丈的巨型骨柱。骨柱上缠绕着血色绶带,风一吹,那些带子仿佛活物般贴着皮肤蠕动,点点猩红渗染塔内每一道裂缝。
空气骤然炙热,季火邪靠近时胸口浮现火焰状暗纹,呼吸里的气息带上了烧蚀金石的苦涩。
武田鬼诸眼角抽动,百鬼刀“血饮”在鞘中以不可闻的声响嗡鸣,刀身夹杂着乙醚与腐骨的气味。
加叶兰攥紧青铜摄魂铃,目光警惕扫过所有祭坛角落,余光时不时落回林小叶脸上。她极力镇压着灵魂折返后的虚弱,说话比以往更短促:“这不是普通幻象——是执念残影,千万别看祭柱上的影像太久。”
“说得好像能避开似的。”林小叶低声自嘲,僵硬地咧嘴一笑。
就在她话音落地时,骨柱上的血绶和绶带同时抖动,一团团赤影在柱体蠕动,像是枯骨与旧怨拼缀的魂影,在祭坛烈火般灰色的阳光下缓缓凝形。下一瞬,整个空间突然收紧,每个人的呼吸都被拉扯成细线。塔顶阴火倒灌,一种“灵魂剥离”的剧痛传遍众人四肢百骸。
武田鬼诸的意识率先被撕扯。
一柄与他妖刀如出一辙的长刀在虚空中耀起白光。刀上缠绕百鬼枷链,刀锋下映出一排排猩红的昔日亡魂——年少时的师兄、背弃的同门、数不清面孔模糊的敌人,还有他自己那张因失望而冷硬的面庞。
他低头望见自己的双手已血迹斑斑。一道头戴鬼面、披黑衣的虚影贴在他身后,哑声细语:“你是被抛弃的,也是挥刀反叛的,你是否还记得第一次举刀反抗命运,被整个世界唾弃时的感觉?”
狭窄的视野中,武田像是被困在深井的孤魂。他徒劳挣扎,却只能望见那只曾属于自己的刀、刀下的业障血泊。虚影又问:“是选择继续背负枷锁,为他人而杀,亦或抛弃所有执念,自由地堕入永劫?”
他呼吸呛住,胸腔猛然泛起猎猎火焰。本能般握紧“血饮”,指尖青白,百鬼的低语却愈加清晰——
“枷鬼,枷鬼,枷锁未断,自由不全。”
身后血影骤然逼近,手中的刀仿佛也变得滚烫如融铁。
而祭坛另一角,季火邪已攀至骨柱下方。
这里布满了千年前的祭符和烧焦骨片,黑红相间的纹路分明勾勒着一场极端残酷的血祭。每一道符纹在季火邪眼中都若有生命,他下意识伸出左手,臂上的鳞纹与符咒共振,沧龙的低吟在耳膜深处回荡。
——“这阵法残缺,但仍有未灭之业火。若继承此火,你将成为祭品;若抛弃自我,便形神俱灭。”
法阵底部浮现出模糊的脸孔,祭品的呐喊和加持者的哀求重叠,冲刷着他的神志。那种焚身之痛几乎要撕碎他的每一寸神经,而脑海中竟浮现出自己幼时在大雪中跪拜祖师时的画面,以及叛逃的那个冬夜。
“季火邪。”是林小叶的呼喊,将他从幻象边缘拉回。她焦急地看了眼脚下那个散发着紫光的“诡命之书”残页,声音因剧痛而略显沙哑,“别让塔里的东西吞了你!都醒着!”
季火邪指节僵硬,业火暗潮涌动。他必须做出抉择——或成为这业火血祭的牺牲者,延续千年骨塔的恐怖轮回,或完全斩断与昔日道统之根的羁绊,哪怕代价是让体内的沧龙彻底觉醒。
但就在铃声未起、火焰裂壁的间隙,他突然捕捉到石板缝隙间一道熟悉的徽记:那是某个早已消亡家族的祀火花纹,正与“诡命之书”残页暗合。
与此同时,林小叶蹲下身,将残页从乱骨与血泥间轻轻捡起。指腹触及羊皮纸,昏黄的古文在她眼底泛起晦涩的微光。
【林氏祭子,阴刻契约,血咒同牵。】
她瞳孔剧震。残页上的甲骨纹正是林家先祖的封印字迹,而下方隐约还写着:“若契约断裂,守傩者携血命赴劫,万灵无归。”
她脑中一阵空白,幼年血夜、家族满门的哀嚎、还有母亲临死前咬牙切齿的叮嘱重在耳边荡开——
“诡命之书一断,骨塔将复生。”
“我……”林小叶差点将残页摔落,却被加叶兰一把扶住。
“清醒点!”加叶兰的眼神格外冰冷,但声音决然坚定。“这里的幻象法则正在紊乱,血祭残影若彻底重现,我们谁都走不了。你的命数,与骨塔缠得太深了。”
林小叶死死攥着残页。她低声:“我的家族劫难……根本不是鬼劫,是骨塔本身。”
场间气流陡变。
忽然,骨柱顶端的红雾卷下,数十道人影如波浪般从祭壇浮现,每个人影都是血肉模糊的“过去之我”。她们拖着长影,嘴里喃喃低语,重复着:“还我命来”“守傩者归”“血咒未了”。
武田鬼诸半跪在地,长刀尚未拔出,但百鬼已在刀锋周围若隐若现。他盯着靠近的红雾,声音沙哑:“它们不是要带我走,是在引我加入牺牲者。”
特木而这时终于开口,低哑嗓音带着慑人威势:“别望过去。祭坛残影只认命,不问生死。”
一只苍狼影从他身后浮现,宛如燃烧着暗蓝色火焰的守夜兽,替众人遮蔽了骨柱上一半的猩红魂影。
林小叶拼命咬紧牙关,把残页塞进了傩戏假面内的暗格。压下眼眶的泪:“我要带着这页活下去。”
加叶兰猛摇摄魂铃一记,青铜虚光荡开,强行为众人时间凝滞三息。她的气息瞬间涣散几分,脸色雪白如纸,却从未有过如此决绝的坚定。
“只要执念不灭,血祭就困不死我们。快,现在往魂门冲。”
偏偏那摄魂铃的余韵尚未消散时,祭坛中央一声巨响,骨柱顶端的红影分裂出一个异样的高大身影——似鬼似人,披散着比鲜血更艳的长发,胸口正嵌着一块通体青黑、裂纹密布的劫玉碎片,淡淡紫光映出塔外的天罡流火。
那身影低头,泛滥的死气潮水似地朝他们席卷而来。“逆命者……万灵归塔……血债当偿……”
林小叶呼吸一滞,看到那身影眼睑下的伤痕,突然和自己梦里的某个人重叠。
季火邪破口而出:“那不是鬼——是血祭完成后被封的第一代守塔人!”
“走!”加叶兰再摇动铃铛,自己的寿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消耗,可魂门的光影在祭坛另一端终于清晰浮现。特木而瞳孔骤然化作纯蓝,率先踏出暗影,手中狼骨权杖与血气拼死抗衡。
林小叶死跟加叶兰身后,余光里武田鬼诸已陷入半昏迷,但刀锋托着最后一线清明,劫玉碎片忽在塔心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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