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今天吃的是米饭配炖菜。
虽然没有酱油，其他调料也寥寥无几，炖菜终究没能复刻出现世的味道，但与以往那带着土腥味的稀粥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人们吃得很急，因为每人规定只能打一份。等所有人都有了饭，吃得快的才能回去续碗。
他们从未想过，米饭也可以这样吃，原来菜还能这样做。
并不是这个世界没有米饭，只是他们从未拥有。
“哥，原来你以前那么辛苦啊！”99号隔着窗口大声喊着，一脸感慨。
“怎么了，吃不下？”一燃笑着回应。
“不是，就是觉得闷，还有点热。”99号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这里人多，锅气也重。
今天确实比平时累了不少。往常这时候，打饭的人早就走得差不多了。可这顿饭，是他们第一次真正尝到“人类的食物”，哪怕味道不完美，也像是突然被提醒了——原来自己也配拥有尊严。
一燃望着这一切，心里泛起复杂的涟漪。将近一年的时间，他像条狗一样被关在地狱，没人权、没希望、没有明天。
可老天似乎没打算彻底毁掉他——给了他一线机会，哪怕这线细得几乎看不见。
等饭菜分发完，锅里连一滴汤都没剩下，他们才终于歇下来，轮到自己开饭。
一燃早就为厨房的人留了一份。他们围坐在用几个木箱拼成的临时餐桌前——这就是他们的“餐厅”。
“对了，99号，之前那几位厨房的人呢？我有点事想问他们。”一燃吃着饭，语气轻松地问道。
“他们啊……”99号嘴角抽动了一下，语气也不太自然，“哥，你想问什么？也许我能帮你。”
“是关于厨房采买的事，你能懂？”一燃笑了笑。
“我去帮你问问看。”99号说着就要起身。
“喂，至于这样绕弯吗？他们不配合你吗？”一燃追问。
99号顿了顿，又继续往外走。
“一定有事你瞒着我，对吧？我是你哥。”一燃眼神一凛，语气多了几分压迫。
终于，99号停下了脚步。他沉默了一会儿，转身低声道：“哥，对不起，是我把他们……杀了。”
一燃愣住了。
杀人，这个字眼离他从未如此之近。更何况，动手的是99号，是他的“朋友”。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哥。他们给了你权力，你有这个权力。”99号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坚定。
“你知道那是我的权力？我什么时候让你这么做了？”一燃怒了，他从来没在监狱里发过火，这是第一次。
“哥，你还记得你讲过的那个项羽刘邦的故事吗？”99号反问，声音发颤却格外有力，“你说他们的成功，是因为整个团队只有一种声音——那叫团结。”
“还有那次碉堡竣工，你站在所有人前面讲的那些话，你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你知道当时我有多感动吗？我觉得你就是那个点火的人，在这监狱，我们只需要一种声音，就是你的声音。”
“可那也不是你随便杀人的理由！”一燃低吼。
他一直以为，身为穿越者，自己有些超越时代的见识，可现在，99号这番话让他感觉，所谓的“思想领先”，竟然也可以被人反过来当成利刃。
“现在人死了，事已至此。你不愿背这个锅，我来。”99号低头喃喃，“反正，这里迟早也只剩一种声音了……我在不在，其实无所谓。”
一燃张了张嘴，想问他一句：“你以前那副憨厚模样，是真的吗？”
可终究没问出口。
“我只想知道，厨房的食材从哪来？能挑吗？”
“这我知道。”99号语气平复了些，“菜和米都可以选的，只是分发源头在哪我们不知道。”
“好。”
一燃不再多言，凑近他的耳边低声道：“今天下午，故意晚开半小时。”
“哥……你是打算……”
“别问。”一燃抬手捂住了他还未出口的疑问，“你以后要记住，有事要先告诉我。别自作主张。”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背影干净利落。
99号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喃喃一句：“哥，你有事，又什么时候跟我商量过？”
……
晚上，一燃如愿以偿地见到了西尔维亚。
他故意推迟开餐时间，就是为了换来这样一个“合理”的理由——主动接受惩罚，从而获得一段与监狱长单独对话的时间。
在这座监狱里，犯人是没有资格踏上二楼的。即便你说破了天，只要没有主人的命令，哪怕你再合情合理，也只能在楼下仰望那道封闭的楼梯。
“听说您大开杀戒了，是真的吗？”西尔维亚坐在办公桌后，语气轻柔，却透着一股冷意。
“没错，监狱长大人。他们办事不力，我有更合适的人选。”一燃低着头作答，目光不自觉地瞥了一眼她手中那个熟悉的黑色陶杯——看来，这样的杯子她不止一个。
西尔维亚缓缓将杯子放下，声音依旧轻缓却步步紧逼：“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也许还有别的价值？”
她说这话的时候，身体向前倾，整个人几乎贴到了桌面上，那双没有光泽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一燃，好像要将他从头到脚穿透，看得一燃脊背发凉。
“是我太愚蠢了，监狱长大人。我不及您那般英明睿智，眼界也远不如您。”一燃没有迎上她的眼神，只是压低声音，恭敬地回答，“但我可以向您保证——厨房的运转效率，未来只会比以往更好。”
西尔维亚没有说话，反而突然笑了起来。
她皮肉不动面无表情的笑，令人更加不寒而栗。
“别那么紧张嘛，我既然答应赋予您权力，自然不会轻易收回。只不过……”她轻描淡写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这几个人的空缺，现在得由我去头疼，我不过是随口抱怨几句罢了。”
语气温柔轻佻，像一张精致的面具，谁也猜不透她的心思。
一燃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趁热打铁地提出：“监狱长大人，我还有一个请求。希望厨房能扩充，至少在人数上进行调整。”
话音刚落，办公室陷入死寂。
连窗外风吹过铁栏的声响都仿佛被屏蔽了。
一燃低着头，不敢抬眼。
空气仿佛凝固了。
良久，才传来西尔维亚平淡的声音：“可以。”
一燃心头一震，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听她继续说道：
“至于人选，就交由您来安排吧。我不关心过程……只希望，下次骑士长大人来的时候——另一座碉堡，能完美地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是，我明白了。”一燃低声应道，恭敬地鞠了一躬。
今晚，他没有受到任何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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