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声巨响,里屋那扇被岁月侵蚀得有些松垮的木门,被一股粗暴的力量猛地撞开。
门板狠狠地撞在土墙上,震得墙皮簌簌往下掉灰。
正在其乐融融吃饭的徐振涛一家三口,动作齐齐一滞。
徐小花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筷子没拿稳,“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她下意识地就往母亲陈红梅的怀里缩了缩,小脸煞白。
陈红梅也是脸色一变。
门口站着的,正是徐有德和马玉兰两口子。
他们俩连院门都没敲,直接就闯了进来。
徐有德,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饭桌上那盘油光锃亮、香气四溢的红烧肉,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身后的马玉兰,更是毫不掩饰。
“我说这什么味儿啊,香得把我们家房顶都快掀了!闹了半天,是大哥家在这儿吃独食呢!大嫂,你们这小日子过得,可真是赛过活神仙了啊!”
陈红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本就不是个泼辣的性子,被弟媳妇这么一抢白,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呐呐地说道:“他……他二叔,二婶,你们……还没吃饭吧?”
这话本是句客套,却正中徐有德的下怀。
他仿佛没听见陈红梅话里的尴尬,理所当然地“嗯”了一声,迈开腿就朝饭桌走过来,一边走还一边大大咧咧地说道:
“可不是没吃嘛!家里那破咸菜疙瘩,齁咸齁咸的,谁咽得下去啊!还是大嫂你这儿伙食好,瞧瞧,这肉!这鱼!啧啧……”
这副厚颜无耻的模样,让徐振涛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马玉兰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但恼羞成怒道:
“振涛啊,你这孩子可真是不懂事!”
“你看看你,弄了这么多好吃的,就光顾着自己家吃?你二叔二婶就在隔壁闻着味儿啃咸菜,你心里过意得去吗?”
“你爸在世的时候,可没少教你要孝顺长辈吧?我看你是把他老人家的教诲,全都忘到后脑勺去了!”
“就是!”
徐有德直起身子,颐指气使地对徐振涛说:“还愣着干什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赶紧的,去给你二婶拿副碗筷,再给我盛一碗……不,盛一大碗肉过来!要肥的!”
他说着,甚至伸手指了指锅里最大最油亮的那几块。
徐小花被他们的气势吓得更不敢出声了,小小的身子在陈红梅怀里瑟瑟发抖。
陈红梅心疼女儿,也心疼儿子,可她嘴笨。
而且陈旧的思想观念,让她总想着。
兄妹俩没了父亲,以后她万一走了,就真的没人帮衬了。
所以不想跟老二家闹得这么僵。
就在马玉兰不耐烦地想再次开口催促时,她的视线,突然被桌角的一抹颜色吸引了。
那是陈红梅手边放着的一沓东西。
绿色的粮票,还有一叠大小不一,却明显是“大团结”的钞票!
虽然被陈红梅的手臂挡住了一部分,但马玉兰那双尖利的眼睛,还是一眼就看清了!
钱!
好多钱!
“哎哟喂!”
马玉兰的声调瞬间拔高了八度。
她猛地绕过桌角,一把就朝着那叠钱和票据抓了过去!
“这是什么!大嫂!你们家哪来这么多钱?!”
她的动作快,但徐振涛的动作比她更快!
“啪!”
一声清脆的巨响,在寂静的屋子里炸开!
不是耳光,而是徐振涛的手掌,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也正好压在了那叠钱上。
他整个人已经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在昏黄的油灯下投射出巨大的阴影,将马玉兰笼罩其中。
桌子被他拍得剧烈一震,碗碟发出“哐啷啷”的碰撞声,汤汁都溅了出来。
“二婶,你想干什么?”
“我……我干什么……”
马玉兰被他问得一窒,但对金钱的渴望让她立刻又壮起了胆子,她扯着嗓子,强行辩解道:
“我看看怎么了?振涛!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跟自家长辈还藏着掖着?你老实说,这钱是哪儿来的?你是不是在外面干了什么偷鸡摸狗的坏事了?!”
她这是在倒打一耙,企图用道德的帽子把徐振涛压死。
“就是!”
徐有德也反应了过来,他绕到马玉兰身边,两个人形成了一个包夹之势,对着徐振涛虎视眈眈。
“振涛,你年纪小,不懂事,拿这么多钱在身上不安全!”
徐有德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长辈架子,眼睛却一样死死盯着徐振涛手下的那叠钱,“你听二叔的,这钱,先拿到二叔这里来,我帮你保管着!等你以后要娶媳妇了,二叔再拿出来给你!”
“保管?”
马玉兰立刻心领神会地接上了话,“对对对,你二叔说的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你发了财,这是好事,可也不能忘了你二叔二婶啊!你看我们家,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你堂弟上学都没钱交书本费……你手里既然宽裕了,是不是也该帮衬帮衬我们?”
听着他们这些无耻至极的话语,徐振涛胸中的那股气,轰然爆发!
他突然笑了。
“孝敬?保管?一家人?”。
“我爸当年出事,在床上躺着,吃喝拉撒都不能动的时候,你们这两个‘一家人’,在哪里?”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妈一个女人,白天要去队里挣工分,晚上回来还要伺候我爸,累得腰都直不起来的时候,你们这两个要我‘孝敬’的二叔二婶,送来过一粒米,还是一碗面?”
“我妹妹交不起两块钱的学费,哭着说不想念书了,要去捡猪粪挣钱的时候,你们这两个要‘帮我保管钱’的好长辈,有没有掏出过一分钱来?!”
“我们家吃了整整一年的双蒸饭,连过年都见不到一点油腥的时候,你们躲得比谁都远!现在,你们闻到我家的肉香了,看到我桌上的钱了,就腆着个脸凑上来说是‘一家人’了?!”
“徐有德!马玉兰!”
他第一次,当着他们的面,喊出了他们的全名!
这在讲究辈分的农村,无异于当众撕破脸皮,彻底决裂!
“你们他妈的还要不要脸!”
一声怒吼,震得整间屋子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