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里，那个小小的身影正一点一点地转过来。
陈灼绷紧的神经如同上弦的箭，幽蓝右眼死死锁定那团微弱却纯净的冰蓝光晕。噬骨刃粗糙的握柄硌着掌心。一个孩子？出现在这种地方，本身就是最大的诡异。
一张异常苍白的小脸，乱糟糟如同枯草的白发下，一双眼睛……陈灼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了一下。
那不是孩童该有的眼神。
空洞，死寂，像两口蒙着厚厚灰尘的枯井，巨大的恐惧沉淀在眼底深处，那双本该清澈的眸子呈现出一种浑浊的灰白。然而，就在这灰白的底色上，一种更诡异的东西正在无声蔓延！
冰裂纹瞳孔！
一个名字瞬间划过脑海——白露！
女孩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干裂起皮，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压抑着极度恐惧的细微气音。她瘦小的身体蜷缩得更紧，破破烂烂的单薄衣物下，嶙峋的肩胛骨清晰可见，如同折翼的雏鸟。
就在陈灼全神戒备，试图判断这“冰童”是威胁还是……别的什么时——
“哐啷！”
一声刺耳的重物撞击金属的巨响，猛地从陈灼身后不远处的废墟入口方向传来！伴随着几声粗野放肆的狂笑和叫骂。
“操！真他妈有活人味儿！还是新鲜热乎的！”
“断铁哥！这边！罐头厂那破窟窿里钻出来的！”
“嘿，疤脸小子！怀里鼓鼓囊囊捂什么呢？见者有份啊！”
“那白毛小娘皮细皮嫩肉的……嘿嘿……”
最后那句污言秽语入耳，阴影里的白露身体猛地一颤！
陈灼猛地回头！
只见四五个身影，正从那坍塌百货大楼废墟的豁口处钻进来。为首的是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壮汉，几乎有两米出头，剃着个青皮光头，一脸横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边眉骨斜拉到嘴角。上身只穿了件脏得看不出原色的工字背心，裸露在外的两条手臂肌肉虬结，布满疤痕污垢。
最扎眼的，是他左臂——从肩膀往下，竟是一条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机械臂！粗糙的金属外壳布满划痕锈迹，粗大的液压杆随着他抄起地上沉重消防斧的动作，发出沉闷的“嘶…嘶…”压缩声。
李断铁！
记忆里背叛者的名字瞬间清晰！陈灼的眼神瞬间冰冷如刀。身体残留的本能认得这张脸！一股混杂着厌恶、警惕和强烈威胁感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李断铁身后跟着四个流里流气的男人，面黄肌瘦，眼神却像饿狼般贪婪凶狠，手里拿着撬棍、磨尖的钢筋，正不怀好意地打量着陈灼和他身后阴影里的白发女孩。
“啧啧啧，”李断铁停下脚步，机械臂随意一甩，沉重的消防斧“哐当”一声砸在旁边一个倾倒的金属货架上，震得那本就摇摇欲坠的货架发出“嘎吱”呻吟。他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刀疤扭曲，目光扫过陈灼鼓囊的衣襟和手中的噬骨刃：“瘸脸仔？命挺硬啊，罐头厂那破窟窿都没把你埋了？哟呵，还捡着宝了？”他那只完好的右手指了指陈灼的衣襟，又点了点噬骨刃，“哥几个在外面啃树皮，你倒好，躲这里发横财？还有空捡个赔钱的小丫头片子？”
他身后的混混们哄笑起来，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就是！瘸脸仔配用宝贝？”
“晶核留下！那骨头刀也留下！”
“那白毛丫头……”
陈灼冰冷的右眼在李断铁身上扫过。幽蓝视野中，这壮汉身上气血旺盛，远超常人，但并无晶核能量的光点。而他那条机械臂……陈灼的目光微凝，那粗糙的金属臂内部结构复杂，核心驱动位置，隐约透出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的淡蓝色能量微光，这绝非普通废土能造出的东西！有古怪！
“东西，我的。”陈灼的声音嘶哑干涩。他微微侧身，不动声色地将白露挡在了自己身后。
“你的？”李断铁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掏了掏耳朵。“在这片地界，老子看到的，就是老子的！”他脸上的横肉抖动，刀疤狰狞，“识相的，乖乖把晶核和那骨头刀孝敬上来，再跪下磕三个响头，老子心情好，赏你根骨头啃啃！至于那小丫头……”他淫邪的目光越过陈灼的肩膀，“细皮嫩肉的，正好给兄弟们打打牙祭！”
“哈哈！断铁哥威武！”
“听见没？瘸子！赶紧跪下！”
“把那小娘皮交出来！”
混混们挥舞着简陋武器，一步步向前逼近，封死退路。
陈灼握紧了噬骨刃。右臂和肋骨的剧痛提醒他身体的糟糕状态。一个力量型强化者，四个亡命徒……重伤之躯，硬拼是下策。
“怎么？还想动手？”李断铁见陈灼沉默，只当他是怕了，更加得意。他猛地弯腰，那只完好的右手一把抄起地上的沉重消防斧。“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今天就让你这瘸脸仔知道知道，什么叫规矩！”
话音未落，李断铁眼中凶光一闪，庞大的身躯猛地前冲！沉重的消防斧被他单手抡起，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呼啸，朝着陈灼的脑袋就狠狠劈了下来！势大力沉，快如闪电！这根本就是要命！
“断铁哥牛逼！”
“劈了他！”
混混们兴奋地嚎叫起来。
陈灼瞳孔骤缩！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重伤之下难以完全闪避这迅猛一击，只能猛地向后急退半步，同时将噬骨刃由下至上，迎着那劈落的沉重斧刃，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斜斜撩起！不是硬碰，是卸力！利用巧劲和噬骨刃的极致锋锐！
“铛——！！！”
一声刺耳欲聋的爆鸣，瞬间炸响！
预想中噬骨刃被砸飞的场景并未出现！
在幽蓝视野的精准捕捉下，在噬骨刃那冰冷吞噬气息的加持下，骨灰色的刃锋精准无比地擦着消防斧那宽厚的合金斧柄末端——靠近斧头连接处最薄弱的地方——一掠而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李断铁脸上狰狞的狂笑凝固了。
他身后混混们兴奋的嚎叫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那柄沉重的、精钢打造的消防斧，斧头部分依旧保持着下劈的惯性轨迹，但连接它的那根碗口粗的合金斧柄……从噬骨刃划过的地方，骤然出现了一道光滑如镜的断口！
“嗤……当啷！”
沉重的精钢斧头失去了支撑，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砸在陈灼脚前半米外的地面上，深深嵌入碎石之中，只剩下半截斧柄还握在李断铁的右手里！
断口处，金属的纹理清晰可见，光滑得没有一丝毛刺！
死寂！绝对的死寂！
所有人都懵了。
李断铁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右手中那半截冰凉光滑的斧柄断口，又看看地上那孤零零的斧头，再猛地抬头看向陈灼手中那柄毫不起眼的骨灰色长刃，脸上的横肉疯狂抽搐！
“不……不可能……”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啊！我的手！”一声凄厉的惨叫打破了死寂。
是站在最前面、刚才叫嚣得最凶的一个混混（混混甲）。他离得最近，噬骨刃削断斧柄时溅射的几颗细小火星，如同烧红的铁钉，狠狠崩到了他握着撬棍的右手上！
“滋滋！”皮肉焦糊的恶臭瞬间弥漫！混混甲剧痛之下，下意识地松开了撬棍，抱着被烫出几个焦黑血洞、皮开肉绽的右手，发出杀猪般的嚎叫，身体失去平衡，踉跄着向后倒退。
而他身后，正是刚才被李断铁砸了一斧头、摇摇欲坠的巨大金属货架！
“小心！”旁边一个混混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但为时已晚。
混混甲脚下一绊，后背“砰”地一声重重撞在了那严重变形、仅靠几根扭曲钢筋勉强支撑的金属货架上！
“嘎吱……嘎吱吱……嘣！”
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声骤然响起，紧接着是令人心寒的断裂声！
那本就承受了消防斧重击的货架，在混混甲这一撞之下，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支撑的钢筋猛地向内弯折、断裂！
“轰隆——！！！”
堆积在货架上的沉重混凝土块、断裂的金属框架、以及各种锈蚀的杂物，如同山崩般轰然垮塌！瞬间将撞在货架上的混混甲彻底淹没！
“啊——！！！”
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只持续了半秒，就被沉重的坠物砸落声和骨头碎裂的恐怖闷响彻底掩盖！
离得最近的两个混混被飞溅的碎石和冲击波掀翻在地，摔得头破血流，惊恐地手脚并用地向后爬。
李断铁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后退一步，机械臂下意识地挡在身前，脸色铁青得吓人。
烟尘稍散。
那堆垮塌的废墟下，只露出一只穿着破旧运动鞋、还在微微抽搐的脚。几缕暗红的鲜血，正从混凝土块的缝隙里汩汩涌出。
死寂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带着浓烈的血腥和焦糊味。
陈灼站在原地，噬骨刃斜指地面。他冰冷的右眼扫过那堆还在渗血的废墟，又扫过地上那两个摔得七荤八素、满脸惊恐如同见鬼的混混，最后落在脸色铁青、眼神在暴怒、肉痛和深深忌惮中剧烈变幻的李断铁身上。
“还有谁，”陈灼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如同淬了冰的刀子，“想要我的东西？”
剩下的三个混混，对上陈灼那只冰冷的、仿佛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的幽蓝右眼，再看向他手中那柄削铁如泥的恐怖骨刃，以及那堆还在渗血的废墟……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恐惧瞬间碾碎了贪婪。
“鬼……鬼啊！”
“跑！快跑！”
“断铁哥！这小子邪门！”
三人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朝着来时的废墟豁口亡命奔逃！眨眼间就消失在昏暗的通道里。
李断铁死死盯着陈灼，那条冰冷的机械臂缓缓抬起，五指张开又握紧。他贪婪地瞥了一眼噬骨刃，又忌惮地看着那堆埋葬了手下的废墟。那把刀……太邪门了！精钢斧柄说断就断！还有这小子那只鬼火似的眼睛……硬拼下去，自己这机械臂也未必扛得住！
“好……很好！”李断铁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刀疤扭曲跳动，“疤脸仔，老子记住你了！今天这笔账，咱们没完！”他恶狠狠地瞪了陈灼一眼，猛地转身，带着强烈的不甘，也朝着豁口大步离去，身影很快被昏暗吞噬。
废墟深处再次恢复了死寂。
陈灼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肋骨的剧痛和右臂伤口的火辣瞬间变得清晰无比，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用噬骨刃支撑着身体才没倒下。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噬骨刃，目光扫过刃脊的瞬间——
嗡！
右眼深处那股奇异的灼热感再次毫无征兆地跳动！
幽蓝的视野瞬间覆盖！
这一次，那骨灰色的刃身上，那道孤绝陡峭的青色山崖虚影，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这虚影持续了大约半秒，才如同水波般荡漾、消散。
青崖……赵青崖？这虚影到底是什么？标记？还是……这柄凶刃本身携带的某种“记忆”？
身后传来极其细微的布料摩擦声和……努力压抑的抽气声？
陈灼猛地转身，噬骨刃下意识横在身前。
只见阴影里，白露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那压抑的抽泣，她依旧蜷缩着，那目光……空洞依旧，巨大的恐惧也依旧，但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她的小手死死抓着身上破烂的衣角。当陈灼的目光与她接触时，她像是受惊的小兽，身体猛地一颤，迅速低下头，将苍白的小脸深深埋进了膝盖里，只留下那头枯草般的白发对着陈灼。
陈灼眉头紧锁。这女孩……太古怪了。那冰裂纹瞳孔，那纯净却脆弱的冰蓝光晕，还有这反应。是惊吓过度？还是……她根本就不是普通的人类孩子？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襟里鼓囊的晶核，又看了看手中冰冷的噬骨刃，再看了看那堆埋葬了混混甲的、还在渗血的废墟。浓烈的血腥味如同无形的警报。这片废墟，不能再待了。
必须离开！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剧痛和疲惫，将噬骨刃插回腰间用破布条做的简易刀鞘。一丝极短暂的犹豫掠过心头——这女孩是个麻烦，但丢下她，在这地狱里必死无疑。
他迈步，小心翼翼地朝着白露蜷缩的角落走去。
随着他的靠近，白露瘦小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像寒风中的最后一片叶子。
陈灼在她身前大约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听着，”陈灼开口，声音因为疲惫和伤痛而更加嘶哑干涩，但尽量放缓了语气，尽管听起来依旧冰冷生硬，“待在这里，会死。”
白露埋着的脑袋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跟我走，”陈灼继续说道，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或者留在这里，等死。”
他说完，不再看白露，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艰难地朝着之前发现的那个透着微弱光亮、疑似出口的方向走去。
身后，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沉重的呼吸和脚步声在废墟中回响。
陈灼的心往下沉。难道……
就在他即将走出这片由断墙和货架形成的阴影角落时——
极其轻微、如同幼猫踩过枯叶般的脚步声，迟疑地、带着巨大的恐惧，却无比坚定地，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陈灼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但紧绷的神经微微松弛了一丝。
他继续往前走。
那细微的脚步声跟了上来。始终保持着三步左右的距离。
陈灼嘴角几不可察地扯动了一下，他继续前行。
穿行在巨大的混凝土块和扭曲钢筋构成的迷宫中，光线愈发昏暗。
陈灼忍着伤痛，加快了些脚步。白露也小跑着跟上，脚步有些踉跄，苍白的小脸低垂着，目光死死盯着陈灼沾满灰尘和血迹的脚后跟。
就在陈灼即将拐过那个堆满建筑垃圾的拐角时——
“嗬……嗬……”
一阵熟悉的、令人头皮发麻的低沉嘶吼声，如同实质的浪潮，猛地从前方的光亮处涌了过来！
陈灼瞬间停下脚步，右手按在了腰间的噬骨刃上！幽蓝右眼瞬间开启！
只见前方那透出光亮的狭窄出口缝隙处，影影绰绰，密密麻麻堵满了摇晃的、腐烂的身影！正齐刷刷地转向他们这边！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